噬字符篆在影子中,有規律地一張一弛,就像在呼吸的生靈。
“岳承兄啊,你還醒著嗎?這符篆能借小弟用用嗎?”陳煬朝影子喊道。
在那些沉眠的亡靈中,看不到岳承的身影。
在符篆被他的血激發時,他的魂靈已隨著符篆進入了影子,成為了符篆的一部分。
陳煬曾聽說,古代鑄劍名師在鑄劍時,會在開爐之前,縱身投入劍爐中,以碧血祭劍。
而岳承也將自己的生命,投注在了符篆之中。
“他若有靈,或許會指引我使用它!”陳煬心中希翼,手上已開始試驗。
夜力集中在指尖,陳煬劃開掌心,鮮血急涌而出,淅淅瀝瀝灑在“噬”字符篆上。
溫熱的鮮血滴落下去,很快滲透進那如巖漿一般緩緩流轉的符篆。
沒有反應?
陳煬屏住呼吸。
此時,雷堅再次呼嘯,驅趕百蟲圍攻。
陳煬施展夜影術,騰挪閃現到蟲群后方。當蚯蚓攻擊時,再以夜風之刃砍斷蚯蚓,并用黑舌掃平周圍蟲子。
這是一個無盡的絕望的循環。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陳煬力氣終歸會耗竭,而蟲子的數量無窮無盡,子子孫孫無窮盡也。
隨著時間的推移,到了晚上,陳煬不知道今晚還會發生什么可怕的異變。必須要抓緊時間,在袁青林還沒有徹底魔化前。
打不贏就先跑吧。
陳煬邊打邊朝洞窟入口開溜。
就在這時,一個嘲諷的聲音響起。
“真是個廢物,身在寶山卻只能要飯!打不過,竟還有臉逃?”
陳煬回頭,看到在石窟西側的一顆發光寶石上,正坐著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動物。
它全身白色的皮毛,純凈得如同白雪。三角錐一樣尖利的雙耳,機警地前后旋動。
伶俐的鼻子下方,俏皮的嘴巴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是一只會說話的雪狐?
陳煬吃了一驚。
倒不是吃驚雪狐會說話,畢竟這里蟲子都會說話。
真正讓陳煬吃驚的是,這里什么時候多了這么一位看客,自己竟毫無察覺,也不是是敵是友。
緊接著,他又皺起了眉頭。
這聲音竟然莫名耳熟。
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只動物?
動物世界紀錄片?還是生物課本?
這莫名的熟悉感來自何處?
是在哪里聽過呢?
陳煬一邊與蟲子周旋,一邊搜索著記憶。
看到身邊影子里黑舌在賣力地吞噬著蟲子,陳煬突然一個激靈,想起了當時來自木樓里的那個淡淡的聲音。
當時,陳煬一度懷疑是躲在樓梯后的岳承說的。可后來與岳承熟悉之后,發現他的聲音與當時聽到的并不一樣。
難道說,當時指點自己與蛙怪戰斗的,竟是這只雪狐?
“前輩,”陳煬百忙之中,朝雪狐喊道,“搭把手,救命啊!”
蹲在石壁寶石上的雪狐,瞇著眼睛想了想,似乎在故意捏腔拿調,不想答應得太快。
雪狐道:“你有什么回報我的?”
陳煬道:“從此我欠你一個承諾。”
“滾,”雪狐吼道,“什么玩意,也配在這里說承諾?你這樣沒有力量自保的廢物,承諾還不如一個屁。渣男!”
“是,是,”陳煬紅著老臉應道,“那我給您做點好吃的?烤雞?……”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該哄著的就得哄著。此刻雪狐能幫他,哪怕答應給雪狐當十年奴仆陳煬都愿意。
陳煬打算逐步加碼,直到給出一個雪狐無法拒絕的好處。
沒想到,雪狐竟然一下答應了:“好啊,就要那天烤的那個味。”
陳煬一怔:“哪天啊?”
接著他猛地醒悟,大叫起來:“這么說來,你竟然偷吃了我的烤雞烤鴨?”
陳煬想起來了,他剛到廢園那幾天,每次睡覺時,都感覺有什么毛茸茸的東西從臉上爬過。
他掛在架子上的烤雞烤鴨,一共五只,就掛在火堆上方。想來,雪狐便是那時偷偷吃過自己做的烤雞。
難怪那兩天烤雞吃得這么快!
雪狐紅著臉,不好意思第低下頭,支支吾吾道:“你的,我賠你……”
沒想到,這還是一只會害羞的狐貍。
陳煬等著它救急呢,生怕它說出“你的我賠你,從此各走各”的胡話。
于是大度揮手,搶道:“好朋友之間,說什么你的我的?只要我陳煬有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雪狐毛茸茸的臉上,那兩只墨一般漆黑清澈的眼睛頓時一亮。
“你說話算話!”
“當然!”
“好吧,”雪狐挺直了腰,轉了轉耳朵,“那我便教你收拾了這些蟲子吧!你要記住,它們畢竟只是蟲子。是你的力量實在弱爆了,才在這里糾纏這么久。快些,天快黑了。”
雪狐說完,一縱而下,來到陳煬身邊。
它低頭凝視著影子里的“噬”字符篆,然后嘆息道:“你有一個好朋友。”
陳煬想起岳承,覺得慚愧。時間太短了,他還來不及跟這個沉默寡言的年輕人好好交流。他還不知道在岳承那花白的頭發、佝僂的身體里,藏著什么過往與心事。
他低低說了一聲:“是啊,我們是性命相托的好朋友。”
這一瞬間,他想起了丁春山和石康,想起了默默跟在他身后的這許多不知道名字的同學。
雪狐揚起右爪,朝著影子一揮,一道白色的亮光注入符篆之內。
血色符篆流動循環的速度驟然加快。
陳煬感覺到,自己與符篆之間,在雪狐的幫助下建立起了聯系。
他甚至能在符篆中感覺到岳承的存在。
“啟動!”
陳煬輕嘿一聲,丹田內奔涌的夜力通過雪狐建立的那道聯系,注入了符篆中。
一道紅色的光芒從符篆中釋放出來。
這時,四周的蟲子也包圍上來。
“吃了他!”蟲子們嘶吼道。
“那就手底下見真章吧!”
陳煬催動符篆,一道紅色的半透明的輕紗揚起,以陳煬為中心,向著四周快速鋪開。
這紅色輕紗,輕靈,縹緲,介于實物與虛幻之間,如霧,也如光。
沸騰的蟲群一擁而上。
當它們沖入紅紗之中時,眼前所見驟然完全變化。它們感覺自己身處在無垠的紅霧中,什么也看不見。
每一只蟲子既看不到同伴,也不看到敵人,只有前方不遠處透出一線光明。
沖啊!
每一只蟲子都發出吶喊,嘶鳴,全速朝前方沖去。
但它們恐怕至死都想不到,前方沒有光明,前方通向的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