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大明星!”胡一偉的媳婦樂滋滋地端出一道道精美的菜肴,一邊夸贊著張小米——什么才華橫溢、膚色紅潤、毛發細密、叫聲響亮、業界翹楚、空穴來風……
“不敢當呀,大姐!”張小米有點兒招架不住。心里想的卻是——你罵誰呢?
“別介意,她爹開養豬場的,打小耳濡目染,又沒上過幾天學,就這點詞匯量。”眼鏡哥尷尬地解釋著。
眼鏡哥的媳婦臉一紅,道:“別聽我老公瞎說,我是因為看見大明星,激動到磕巴了。誰不知道我們的小米大姑娘是老來俏頂呱呱的形象代言人?”
“哎,這個嘛……樓頂海報上的女人雖然和我有點兒神似,但明顯不是我。再說了,也沒人和我洽談代言費的事情啊?”
張小米極力否認著——心想自己的美好形象可不能因為一張巨幅海報給毀了。
“我仔細看了,那就是你!”眼鏡哥媳婦一邊說,一邊敲著桌子道:“我要是看錯了,就把這八仙桌給吃了。”
“啊?!”張小米傻眼了。
“別怕,張小米,你大姐說著玩的。只不過,你提到的代言費,還真得重視起來。”眼鏡哥正色道。
“以前有過先例嗎?用咱公司的同事做形象代言人?”張小米問。
“沒有。咱公司的員工你也看見了,歪瓜裂棗倒不至于,但要說能上的了大屏幕、大海報,還真不好找。”
“嘿嘿……”張小米嘴上不說,心里可是樂開了花——按照眼鏡哥的說法,自己不就是老來俏一枝花嗎?
可眼鏡哥緊接著就潑了一盆涼水:“也許是你昨天的演講效果太好,更重要的是宣傳部的員工精通于給照片做換頭術,愣是給你安了個蛇精美女的腦袋。否則,宣傳部的頭兒說什么也不會用你的照片做廣告的。”
“咯吱吱……”張小米氣的牙癢癢,不滿地叫道:“什么蛇精美女?那就是我自己,只不過扭曲了而已!”
眼鏡哥見勢不妙,朝自己媳婦使了個眼色,端著碗朝門外走去:“我剛才看見王嬸在賣醬油,出去打一點。”
“咦,家里什么時候又開始鬧老鼠了?”眼鏡哥媳婦撿起一根木根兒,到處鼓搗起來。
“唉,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張小米哀嘆一聲,心想這以后的日子,自己怕是要整天戴著大墨鏡、大口罩了。
……
“嗚嗚嗚——”回到公寓的時候,呂月月正在嚎啕大哭。
張小米翻了個白眼兒,轉身去了洗漱間。
出來的時候,張小米覺得自己又變回了那個普普通通、喜歡安靜、喜歡獨處的小姑娘。
可是……時間不能倒流,自己終究今時不同于往日了!
“小米,小米,你今天有點兒不一樣了。”呂月月一眼就發現了端倪,一邊擦著不甚值錢的眼淚,一邊上下打量著張小米。
“果然……還是被你發現了。”張小米搖了搖頭。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成為大明星的事情永遠不要被人提起。
就算偶爾提起,也最好不要提到那副被美顏過度、略顯妖異的照片。
“以前都沒有注意到,你的脖子居然這么長?”呂月月道。
她的臉上依然帶著淚花,卻是一副又驚又喜的模樣。
“哦,原來你說的是這個。”張小米松了一口氣,心想還好,呂月月還沒有看到老來俏的巨幅廣告,否則……又要花費一番工夫解釋了。
“嗯,很優雅高貴的模樣。”呂月月說著,站起身來,圍著張小米轉圈圈。
“就像那啥來著?”張小米還沒來得及驕傲,呂月月又道:“對了,鴨脖子!”
“我去。”張小米剛剛拿起水杯,還沒來得及喝呢,先噴了一大口水。
“哎呀,跟你開個玩笑不行嗎?有必要發動這么暴力的攻擊嗎?”呂月月尖叫著,抹了一把臉。
“呵,這是我的新技能。今天剛到大醫院做的拉脖手術。這管道長了自然就能存水呢。”張小米搖頭晃腦地亂謅。
“真的?張小米呀張小米,整容這么好的事情,為什么不喊我一塊兒去?”
“你也沒說啊。”
“可你沒注意到嗎?我追的電視劇大女主不都是又長又細的脖子嗎?快說,你們都是去哪里整的?”呂月月急切地道。
“呵呵,這個呀,說來話長。”張小米踢掉鞋子,躺在沙發上,懶洋洋地道:“這累了一天了,腿腳還有點兒酸酸的呢。”
呂月月眼珠一轉,連忙爬過來,跪在地上給張小米揉捏著:“好我的姑奶奶哩,您就行行好,告訴我地址唄。順帶透露一下行情,這一次手術多長時間,拉長一厘米多少錢?后遺癥除了噴水,還有什么?”
“噗!”眼見呂月月越說越離譜,張小米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可別傻了,脖子要是能拉長,你的腦袋就可以換個靈光一點的了。”
呂月月一愣:“什么意思?”
“哪里有什么拉脖子手術啊,你沒看見嗎?我今天穿的是無領的襯衫,而且特地挺胸抬頭,下巴抬起……”
“你這樣一直扯著脖子……不累嗎?”呂月月驚訝地看著張小米。
“哎呀,這不是為了彰顯氣質嘛!我們部門今天開大會,我也上臺演講了。自己給自己琢磨了個造型。這不,氣質一上去就下不來了……”
“哦,原來是凹造型。”呂月月剛才還星光熠熠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毫無生氣。
但她還是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對著穿衣鏡扯了扯脖子,只覺得累得慌,更加讓她失望的是,鏡子中的自己并沒有多大的變化。
“算了,不跟你玩了,追我的村姑大女主要緊。”呂月月惱怒地嘟起嘴巴,盤膝坐在了電視前。
“別呀,聊聊天唄。”張小米倒是難得地有了興致。
“咦,你不睡美容覺了嗎?”呂月月好奇的問。
“要啊,那可是我唯一的愛好。只不過,以后我可不用擔心遲到了。我現在的收入主要靠提成,而不是靠出勤。”張小米得意地道。
“哇,果然是五百強集團子公司啊。什么時候把我也介紹進去啊?”呂月月一臉期待的模樣。
“這個……我暫時還忙不上忙。”張小米實話實說。“不過,等以后我當了大領導,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切,我才不需要看你的臉色行事呢。我現在的工作就挺好的。工作又輕松,收入也不錯。而且我們店長說了,照樣我這樣干下去,不出三年,我就是下一個品牌店的店長了。”呂月月得意地道。
“張小米的閨蜜,能是一般人嗎?”看到呂月月這幅滿足的模樣,張小米露出老奶奶般欣慰的笑容。
“那當然。”呂月月說著,伸手拉開身旁的小抽屜,隨手撥拉了兩下,一個小本子便被她抽了出來。
“天哪,又來!?”張小米覺得頭要炸了。
“喂喂喂,到底是我啰嗦,還是你不夠重視啊?三年一次的同學聚會,你可要給我重視起來啊。”
“重視啊,我這耳朵都起了老繭了。還不夠重視?”
“好吧。你是張小米,喜歡泯然眾人之中,可我是呂月月。”
“好啦好啦,知道啦,你都說了千兒八百遍了——這次聚會可是你一雪前恥,挺胸抬頭做人的大好機會。”
“哎,你沒經歷過,當然不會懂。那一年,我轉身離開校園的時候,是多么清晰地感受到背后的指點和議論聲。這一次,我絕對無法忍受同樣的處境……”
“當然不會了。親愛的。”張小米看見呂月月較真的樣子,不由地膽戰心驚。“現在的你,早已經不是當年的呂月月了。那個時候的你,挺著個大肚子,只能依靠別人,自然勢弱。而現在,你不但身強力壯,還自食其力。誰敢說你不好?”
“嗯。那倒也是……”呂月月點點頭。
“得嘞。”張小米放下心來。心想這恐怕是自己第一次成功地說服呂月月。
“可是……”黑暗中,沉默了許久的呂月月又嘀咕起來。
“又咋啦?姑奶那!”張小米剛剛迷迷糊糊地打起瞌睡,一下子又驚醒過來。
“你忘了我上次遇見歐陽媛媛的事情了嗎?”
“沒忘啊,她不是去你們店里掃貨了,還送給咱兩一大堆贈品嗎?哦,下次見到她的時候,記得幫我說聲謝謝啊,那個面霜挺好用的,就是贈品的量太少,要是送瓶大的就好了……呼……呼呼……”張小米說著說著,又迷糊了起來。
呂月月使勁搖晃著張小米的胳膊:“先別睡,你好好想想,我可是咱整個院系里第一個結婚的,現在呢?”
張小米驚醒過來,眼睛酸的直流淚,還是強打精神問道:“現在二婚都離了,咋了?”
“問題就在這里!”呂月月啪地拍了一下大腿,道:“我是第一個結婚的,可現在卻是孤家寡人,可人家呢?出雙入對,剛剛歐洲十八國旅游完,就好巧不巧地來到我們店里掃貨。好巧不巧地,我們就聊到了王美玲——那個前呼后擁的十八線小明星……”
張小米清醒過來,順著呂月月的話道:“好巧不巧地,你倆都是女人。”
“是啊!你沒看出來嗎?這是赤果果的羞辱啊!”呂月月緊緊攥著拳頭。
“理由呢?”
“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么!難道你當年沒有嫉妒過我和前夫英雄救美的愛情故事?沒有羨慕過我義無反顧要生下孩子的勇氣?”
“額……”
“哦,對不起,這里的‘你’只是為了加強語氣。我知道你沒有那么世故。可別人……哼!想給我下馬威?”
“好怕怕。”
“沒什么好怕的,這也是人之常情——相比于羨慕別人,人們更想證明自己。我這是先趟了渾水,卻當了大家的墊腳石了。”
“那你打算怎么辦?”張小米只覺得夜更深了……
“怎么辦?吁——先找個男人吧。”呂月月小聲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