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山的震怒在方丹的預期之內。
方家忽然的倒戈,周文山差點連董事的職位都保不住。周文山沒有忍住怒氣,直接一個電話打給了方丹。
方丹正慢條斯理地做美甲,接到周文山的電話沒有以往的戰戰兢兢,反而很是平靜:“什么事?”
周文山愣了愣,耐著性子道:“丹丹,你不知道這里面的事情,你不要因為周幸,不要因為阿幸就擅作主張。”
方丹的聲音里很是疑惑:“那我應該怎么辦,聽你的嗎?”
周文山道:“現在雖然董事會決議出了,可是要是方俊臨時改變主意,我們在聲明發出去之前還能在改的。”
方丹道:“為什么要改?”
周文山終于忍不住:“你每天不是美甲就是美容,公司的事情你什么時候管過,鐘運澤這檔子事別人躲都來不及,你看看哪個品牌還跟他合作,這會子湊上去做什么?”
方丹做完了一手的指甲,抬起手看了看,才道:“是因為鐘運澤的事情你不想和他合作,還是你想趁機換上你相熟的明星,比如姚云芝呢?”
周文山沒想到方丹會說出這個名字,手忙腳亂地解釋:“丹丹,你聽我解釋,我和她沒有什么關系。”
方丹瞥了一眼美甲師,美甲師識趣地出去外面等著,方丹方道:“周文山,我們找個時間好好談談吧。”
良人雜志社雖然比不上佳人和EQ,到底是西城的本土著名雜志,聲明一發出去,也得到了關注。尤其是有人爆出,鐘運澤的前未婚妻周幸,就在這個雜志社工作。
群眾們紛紛一臉問號,這兩人不是分開了嗎?這是鬧得哪出。
聲明很短,鐘運澤足足看了一個小時,逐字逐句地看完,又翻過去重頭再看。
裴亦一臉疑惑:“這有什么好看的。”涂峰嘗試著將手機打開,轉眼就死機了,涂峰嘆口氣:“不知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良人雜志社全體成員,堅定相信股東鐘運澤先生的人品和清白,號召廣大良人的粉絲能夠相信鐘運澤先生有能力處理好此次紛爭,以全新的姿態再次站到舞臺上。”
鐘運澤嘴角泛起微笑,他仿佛看到了那個在燈下執筆寫下文字的周幸,他的阿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慢慢地長大了。
周幸睡了一個很長很長的覺,夢里她有一雙疼愛她的爸媽,讀高中的時候,認識了一個長得很帥待她很好的男朋友,他們在一起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直到他們長大,結婚生子。
陽光照進來,夢醒了。
周幸看著床頭柜上,她和阿澤高中時的合照,不由想起以前。
那是她和阿澤高中時的唯一一張合照,一個是語文課代表,一個是數學課代表,一開始兩個人誰都看不慣誰。自從那次周幸被人扔了書包,他因為別人說了他母親的壞話與人打架,兩個人在教室的角落里看到了對方的狼狽,慢慢的,兩個身世背景在這個班級里格格不入的兩個人,越走越近。
兩個人是在高三的時候在一起的,為了躲老師,兩個人經常大早上起來邊晨跑邊說悄悄話。
一度還被列為熱愛學習的典型。
直到畢業了,他們倆才找同學幫忙照了第一張合照。
考大學對于跟他們同一個學校的人而言,也許更多的是跳板和鍍金的方式,而對于他們兩個而言,考大學是脫離現在生活和原生家庭的唯一方法。
她不想讓周文山安排去國外鍍金,阿澤也不希望聽從鐘家長輩的建議去經營公司。
她和阿澤在高考前談過未來。
她其實對未來沒有多大的夢想,想過當文員,想過寫東西,但是只是單純想要擺脫周文山的控制,想要找份工作有份工資以后能給老周養老。
阿澤不一樣,從一開始,阿澤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她覺得這樣的阿澤真的很帥氣,堅定的眼神,他目之所及,就是未來。
阿澤不是藝術生,走了普通生的路,后來只錄取了音樂教育學院,而不是自己想要去的作曲系和聲樂歌劇系,可是她還是很為阿澤高興。
阿澤一直很努力,在大學的時候,經常去旁聽作曲系和聲樂歌劇系的課,教授們都認識他,聽了他大學時做的曲子,都說是個難得的人才。
阿澤剛出道的時候,無人問津。他的歌雖然好聽,那個時候卻不是主流,也有作詞人勸他寫寫主流的歌,阿澤不肯,倔強得就像一頭驢。
這么說起來,阿澤的脾氣好像一直都是這樣,想要做一件什么事情的時候,總是義無反顧,好像從來不給自己留條后路。
她想,分開這件事應該也是這樣。
以前她從沒有想過和阿澤分開,真正分開的時候,雖然有不舍,更多的卻是對阿澤的祝福。
周幸沒有告訴過鐘運澤,兩年前,她還沒失憶之前,張揚曾經來找過自己。
張揚涂著大紅唇,綁著臟辮,穿著朋克,十分時髦的打扮,一看就是巨星的模樣。而自己隨便穿了一件衛衣,穿著牛仔褲,就像是個窮學生。
張揚不屑地看著自己:“說你是周家的大小姐都沒人信。”
周幸扯了扯嘴角,“我根本就不想是。”
張揚看了周幸一眼:“你能帶給鐘運澤什么?”
那個是全民瘋狂追“揚澤CP”的時期,周幸就連在街上和鐘運澤靠近的勇氣都沒有,后來也不讓鐘運澤到雜志社接自己。
周幸也很委屈,每每看到網上對兩個人如何登對的評論,她就想,是啊,這兩個人這么登對,可是轉念一想,不對啊,自己才是阿澤的正牌女友不是嗎。
張揚咄咄逼人:“周幸,你不過就是個周家不要的棄子。而我,我的名字,是在娛樂圈最有勢力的兩個姓的組合,代表了娛樂圈的頂層,鐘運澤想要在娛樂圈大紅大紫,我可以幫他,他想唱歌,我可以幫他,他想演舞臺劇,我可以幫他。”
周幸握緊了杯子,甚至都不覺得那杯咖啡燙手得很。
張揚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周幸:“你沒有才能,又沒有家世,你憑什么站在阿澤的身邊?”
“你會害了他,最后他會一無所有。”
從那天開始,周幸覺得自己跌落到了谷底。原本就覺得自卑的周幸,跟叛逆似的一個勁想要證明自己,她偷偷給佳人和EQ投過簡歷,全部都石沉海底。
她拼了命地加班,想在良人雜志社出人頭地,混了一年多卻還是個小編輯。
她想要成為一名鋼琴家,可是十幾年沒有碰過鋼琴的她已經手指都僵硬了,連音階都彈不順暢。
一次次的失敗讓周幸徹底失去了理智,她開始大把大把地掉頭發,一次一次地失眠。
等不到阿澤回來的晚上,她開始胡思亂想,阿澤會不會正在和張揚在一起,阿澤會不會離開自己,伴隨著無理取鬧和歇斯底里,方俊的藥沒能從根源上將自己治好,掩藏在平靜表情下的波濤洶涌和傷心欲絕,在每一次的爭吵中,漸漸淹沒了周幸。
終于,她和阿澤說了分手。
說出口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得到了解脫。
那個時候,她和阿澤,除了爭吵就是猜忌,流著淚和假笑度過的日子里,她已經看不到未來。
兩年后,西城那晚他們正式說了分手以后。
七月曾經問過自己后不后悔,說不后悔是假的。和阿澤分開之后,也許這輩子她再也不能找到一個像阿澤那樣理解她,不惜一切保護她的人,可是那天她看到坐在沙發上這樣疲倦的阿澤,忽然意識到,長期以來的自己也許真的成為了阿澤的負擔,這樣理直氣壯地去享受阿澤帶給自己的一切,理直氣壯地站在阿澤身邊。
沒有什么是理所應當的,阿澤沒有什么理由無條件地對自己好,自己也沒有什么理由無條件地接受阿澤對自己的好。
她現在能做的,就是多幫阿澤一點,哪怕是一點點。
周幸靠在床上,風從窗外吹了進來,帶著些暖意。
冬天已經過去了,春天還會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