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在雜志社不遠處的小吃街停下。
周幸看了一眼手機,已經是十二點。這個點的話,卓義東他們應該在小吃街覓食。
貿然出現在雜志社不大妥當,戴著黑超的周幸想,現在自己好歹怎么說也是個名人,如果出現在雜志社萬一引起轟動就不好了。
還是私底下接觸一下卓義東他們,如果要在雜志社和真的周幸互換身份,最好還是能讓卓義東、麗麗他們幫忙做個掩護,或者先告訴他們實情,這樣的話,就比較不會引起混亂嘛。
其實說實話,她有點不想去麻煩卓義東,當然如果遇到麗麗或者是攝影部的老鴨也是可以的。
他們幾乎每天都要見面的,如果是卓義東或者是麗麗的話,應該立刻就可以認出她的。
進了小吃街,周幸在各種他們以前常駐的店門口徘徊,還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店員,如果不是因為這許多事,她都幾乎要以為她是做了一個荒唐的夢。
可是一連找了好幾家,周幸找到腿都快酸了,卻還沒有發現卓義東他們的蹤影。周幸有些懷疑自己,到底哪一個才是自己做的夢,難不成自己想當編輯想當瘋了,所以才夢見自己成為了編輯,實際上自己就是那個從小天之驕女,長大了人中龍鳳的周幸嗎?
小的時候,她看莊周夢蝶的故事,還覺得莊周這個人怎么那么無聊,夢就是夢,現實就是現實,有什么好想的。
現在她想,莊周要是知道的話,應該正拍著棺材板笑話她無知吧。
整條小吃街都快走到底了,什么熟人都沒瞧見。周幸不由有些失望,正在她準備放棄回別墅繼續當她的才女周幸的時候,卻發現前方赫然出現的是卓義東的身影。
周幸連忙穿過擁擠的人群,正巧和卓義東碰了個正著。卓義東摸著腦袋,皺著眉看向撞她的人,周幸也拿下黑超墨鏡,卓義東忽然指著周幸,驚訝的表情出現在臉上。
果然,卓義東是認識自己的啊。
“你認識我?”周幸忙喜道。
“當然認識啊。”卓義東指著周幸:“你是周幸啊。”
“對對對,我是周幸。”周幸點頭如搗蒜一般:“你還記得我對不對?”
我是周幸,我是小編輯周幸。
卓義東臉上的表情卻很是奇怪:“我當然記得你啊,鐘運澤在全場上萬人的見證下跟你求婚,不止我,西城所有鐘運澤的后援會成員都記得你啊。”
沒有想到是這樣的回答。
周幸忽然愣在當場,又聽卓義東在吐槽:“你也不至于這么自戀吧,來西城測測自己的人氣到底有多少?”
她是周幸,那小編輯周幸呢?
卓義東沒有發覺周幸的異樣,猶自絮絮叨叨:“你還在西城,那偶像也在西城嗎?你們是不是同居了呀?什么時候結婚呀?”
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
卓義東說了半天沒得到回應,這才發覺奇怪,抬起頭看到正在流眼淚的周幸,忙道:“你做什么,我沒干嘛你啊,我可是很理智的粉絲啊。”
冰飲店里。
周幸一邊流眼淚,一邊哽咽:“你怎么能不記得我呢?”
我是周幸啊,每天都見面,偷吃你零食的周幸啊。
卓義東慌張地看著周圍人投來的好奇的目光,壓低聲音:“你能不能不要哭了呀。”
周幸擤了擤鼻涕:“我是周幸啊。”
“我知道你是周幸啊。”卓義東一臉莫名其妙:“你不是來粉絲這里刷存在感來了吧?”
周幸沒有辦法一下子接受這個事實,卻不知道怎么跟卓義東解釋,忽然想起一件事請來:“我們公司不是答應你們雜志社做訪談了嗎?”
卓義東道:“是啊。”
周幸忽然傾身向前:“那訪談提綱是誰做的呀?”
卓義東往后躲了躲,有些防備地道:“你又想做什么啊,我們可憐的小周已經被你折磨了整整一周都在加班,人都進醫院了,剛出來你就又要折磨人家啊?”
小周?
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周幸忙道:“小周,是哪個小周?”
“周xing啊。”卓義東不以為然:“你打聽人家做什么?”
周幸心里一喜。
卓義東繼續念叨:“拜托你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這次小周再沒有把這個訪談搞定,主編就要讓他卷鋪蓋卷走人了啊。”
周幸絲毫沒有將卓義東的絮絮叨叨聽進去,滿心滿眼都在想的是,對了,那個周幸說不定才是真的周幸,所以卓義東才沒覺得自己出現在這里有多奇怪,肯定是因為當初在醫院的時候,把兩個人搞混了,所以她才變成了這個鋼琴家周幸。
誰會想到發生這么荒唐而又無厘頭的事情呢?這個世界上居然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周幸,難怪鐘運澤沒有認出來,又因為之前吵架的原因,自己即便對他疏離一點,冷淡一點,他也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
可憐的周幸,從小到大肯定連太陽都沒有怎么被曬過,現在原本彈鋼琴的手要去做她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敲鍵盤、改稿子、拉贊助。
想想都覺得慘無人道啊。
如果自己貿然去雜志社或者出租房找她,那就會出現兩個周幸了,可是她現在一點都不想讓鐘運澤知道自己不是真的周幸這件事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自己的出現就好像是鐘運澤生命中的一點漣漪,雖然只是一絲細波紋,至少在自己的記憶里,這是一件以后老了值得拿來向子孫們吹牛的事情。
她也知道,假的始終是假的,總有一天,即便自己不去找那位周幸,她也會立刻明白過來,來找鐘運澤的。
可是她現在還有一點點小小的心愿要實現,她不能去找這個周幸,離訪談還有三天,這三天的時間里,她想要完成一件事情。
至于真的周幸,自己也要趁著這次訪談去聯系她,最好是能在雜志社,找個空隙的時間將她約出來,將事情說個清楚,以后她自然也不會常來西城,即便來西城,這么大怎么可能這么巧就碰上。
就這樣,各歸各位,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神明保佑。
看著忽然十分開心,雙手合十的周幸,卓義東幾乎要以為這個女人拿過奧斯卡金像獎了,果然明星的女人就不一樣嗎?
段位真高啊,難怪將偶像吃的shishi的。
卓義東正要問她打聽小周做什么,周幸忽的站起身來,笑瞇瞇地看向卓義東,“那我們下周一見了,卓義東。”
還有三天。
還有三天,日子就能回歸正常了。
想到三天后就要告別明星的女人這個身份,周幸心里還是有些舍不得的。可是老周從小就教育過她,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能要,要了也會失去的。
周幸看了一眼正在做意大利面的男子,這樣絕世好男人,果然不是自己的呀。
無福消受啊。
鐘運澤做好了意大利面,周幸很快幫著收拾出碗筷來。七月還在上面加班,在周幸回來之前就已經叫了外賣,涂峰去處理事情,所以晚上就只有鐘運澤和周幸兩個人一起吃飯。
看著對面坐著的,有些疲倦,卻仍然細心地照顧自己的鐘運澤,周幸心里替他感覺到悲哀。
那個天之驕女周幸,真不會珍惜,這么好的未婚夫護著,還要到處給他惹禍。
等到她回來,說不定又會鬧得一陣人仰馬翻吧。
看著鐘運澤小心翼翼,甚至有點討好自己的模樣,聯想起昔日他在舞臺上熠熠生輝的樣子,這幾天他生怕自己無聊,又是抽出空來給自己安排玩的行程,又是親自下廚做飯的。
明明,他從片場回來也很辛苦。聽涂峰說,為了不耽誤進度,很多時候他都在熬夜看本子,為了趕進度,本來可以幾天拍完的水中戲,他愣是一天都泡在水里給拍完了。
這么想想,心里突然很心疼鐘運澤。
遇上周幸,不知道是鐘運澤的幸運還是不幸。
周幸忽然道:“阿澤,你周末會有空嗎?”話說完,周幸就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拍戲哪會有周末,剛想再說不必勉強,就看到鐘運澤很是鄭重地想了想,然后道:“我盡量安排吧。”
說著,又將鍋里的意大利面挪了一點給周幸:“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嗎?”
又是這樣,不問原因,只問自己愿不愿意。
周幸想,就這樣吧,這兩三天,就讓她代替那個周幸,好好地對鐘運澤吧。
七月在樓上改稿子,摘下了眼鏡想要去樓下蹭吃蹭喝,走到樓梯口就聽到周幸略帶懊惱的聲音:“蘇佳姐都說我胖了,不要再給我吃了。”
然后是鐘運澤低沉而又耐心的勸解:“哪里胖了,我覺得這段時間你在外面身體都弄壞了,光醫院就進去兩回。乖,醫生說你要多調養。”
七月甚至可以想象,那個從來都是不可一世,略帶驕傲的男子,是怎樣放下身段溫柔地和那個女子說話。
“明天我讓阿姨再去買點大骨給你燉湯喝好不好?”
“我又不是骨折。”
“那你想吃什么?”
“雞翅膀可以嗎?”
“那我讓阿姨燉雞好了。”
“我說的是……炸雞翅。”
“不行,你頭疼,方主任說你不能再吃油炸的東西了。”說著是開抽屜的聲音:“我讓小裴把下個月的藥也開好了,已經放在抽屜里了。”
七月停住了下樓的腳步。
這就是鐘運澤一直想要的幸福嗎?
周幸關上門前,抱著枕頭,甜甜地說了句:“阿澤,晚安。”
鐘運澤摸摸她的頭:“去睡吧,我看會劇本。”
“不要太晚了。”周幸有些擔憂:“你臉色不太好。”
鐘運澤笑了笑:“放心,明后天還要抽時間陪你的。”
周幸忽然有種談戀愛的錯覺,就好像在大學宿舍門口,看著那些甜膩膩的情侶你儂我儂地舍不得分開,最后要熄燈了才被舍管阿姨一聲怒吼強行分開。
雖然沒有舍管阿姨,可是看著鐘運澤眼瞼下的烏青,周幸不知道為什么,覺得很是心疼,忙將門關上。
躺在床上的周幸想,有時候她甚至分不清楚她到底是誰,是不是鋼琴家周幸,又是不是小編輯周幸。
迷茫,混亂,不知所措。
這樣想起來,最近一直是鐘運澤守在自己身邊,在她迷茫的時候,伸出手將她攬在懷里,面對生病的時候也是,面對周幸父母的時候也是。
周幸抱著枕頭,在床上滾來滾去,可是現實就是現實啊,她在這里享福,說不定真的周幸正擠在她可憐的小出租屋里瑟瑟發抖呢?
突如其來的愧疚感涌上心頭,周幸在心底里小聲地道:“快了,快了,再給我三天的時間,我就把一切都還給你。”
身世優越的爸媽,鋼琴家的光環,還有,那個又帥又疼人的鐘運澤。
想到這里,不知道為什么覺得鼻尖有點酸。
客廳沙發上,落地燈發出暖黃色的燈光。
一身棕色家居服的鐘運澤覺得眼睛有些酸澀,他闔上劇本,往后靠了靠,閉上了眼睛。忽然聽到腳步聲響,以為是周幸起來喝水,鐘運澤睜開眼。
是七月。
七月走上前,給鐘運澤遞了一杯開水,鐘運澤接過玻璃杯:“謝謝。”
七月坐在鐘運澤對面的沙發上,“周幸,今天出門去了。”
鐘運澤抿了一口水,頷首:“我知道。”
七月醞釀了半天,不知道怎么開口:“鐘老師,不擔心……”
鐘運澤笑了笑:“不擔心。”
一切他都安排妥當,不會出什么問題。
這是一個從兩年前就開始的計劃,每一步他都計算得很好,他用老周的微信和她聊天,知道她每一天的一點一滴,以到北城打工,工作繁忙不方便為由拒絕她打電話,每天微信聊天,只說讓她好好過日子,好好工作。
唯一的意外,是她突然開始談起了另一個話題,他沒來由地心慌。
這使得他不得不提前進入她的生活。
七月看著眼前的男人勝券在握的模樣,心知他為了她什么地步都能做得到,也點了點頭:“那我先上去了。鐘老師,早點休息。”
“七月。”鐘運澤眼角微紅,清澈的眼睛里是感激:“謝謝你。”
七月覺得自己的鼻尖一酸,生怕自己在鐘運澤面前落下淚來,忙笑道:“小事,應該的。”說著,轉過身忙跑上樓去。
房門被關上,七月緊緊地靠在門上,不由落下淚來。
五年,她跟著鐘運澤五年,當了三年的助理,兩年一直幫著他照顧周幸。從他還是名不見經傳的歌手開始,到如今斬獲歌壇各大音樂獎項。
鐘運澤對周幸的感情,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無可替代的,而她心底里那個小小的愿望,注定也是永遠永遠不可能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