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幾個月,王云江對省城的生活仍然不能很好地適應。在這座城市,除了他舅舅一家,這里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陌生的,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學校,陌生的同學以及老師,甚至,有時他甚至覺得,連他自己也是陌生的。來到省城的重點高中就讀后,王云江被迫改了自己的名字,他的新名叫做王云鵬,他時常不能把新名字和自己融為一體,所以很長時間里,在學校時,若有老師或者同學喚他新名,他總遲鈍地不能及時做出回應,由此,他給那些老師和同學的心中留下了極差的影響,都認為他性格高傲而又無禮。
關于自己為何要更改新名的原因,王云江問過他的舅舅。
那是他初到省城上學的第一天,當晚他舅舅在外聚餐喝多了酒回到家來,一如既往地給大家描述他和“桃李”們聚會的場面。他舌頭痙攣,說話時前言接不上后語,但他仍然滔滔不絕,唾沫橫飛。直到王云江泡好一杯熱茶遞在他手里,為了能喝上熱茶,他嘴里的酒話才消停下來。
王云江舅媽數落道:“跟你說過多少次,再赴學生們的聚會,少喝點酒。每次出門,你都保證少喝,可是每次回來又都喝醉,枉你為人師表,一點也不給學生們做好表率。人家跨入了社會,還在敬你為師,你倒好,完全沒有個老師的樣子。我要是那些學生,一定要在背后嘲笑你。”
“你不懂,往事回味無窮,無酒無窮乏味。我和我的學生,往往聊無不盡,酒便成了話的佐料,不喝酒,說的話似乎全無味道了。”王云江舅舅拿著腔調說道。
“我是不懂,但我知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在學校教書育人,出了學校就沒有育人的責任了?學生們又不止是在校時敬你,人家是要敬你一輩子的。再說了,你只要師生情感,身體就不要了?”王云江舅媽反駁道。
“酒過三巡,我還像從前一樣給他們批改作業,批改他們在社會這所學校里學到的作業。批一個,他們敬一杯酒,再批一個,他們再敬一杯酒,實在喝不下時,不批了,他們一個個又要罰一杯酒。好家伙,我以前罰他們站,現在他們來罰我的酒,風水輪流轉。至于身體嘛,棒得很,棒得很。”王云江舅舅開心地說道。一邊用拳頭用力捶打著胸口,以證明自己身體的“棒得很”。
“對嘛,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看你那些學生不是尊敬你,而是借這樣的機會來報復你,你還一杯杯的喝得挺痛快。”王云江舅媽帶著玩笑說道。
王云江被他舅舅舅媽的對話逗樂,一旁乖巧地為舅舅續滿茶杯。
王云江舅舅覺得和妻子的這次博弈,自己又敗下陣來,于是不再戀戰。他轉移話題,一只手用力拍打王云江的肩膀,提高了嗓門對王云江說道:“云江,給舅舅匯報下今天在學校的情況。別聽你舅媽的,舅舅沒喝醉,腦袋清醒得很。”
“舅舅,我在學校一切都好,你放心。”王云江回答道。
“云江,你說舅舅能耐不?省里的重點高中,說讓你進就讓你進,也就一句話的事。”王云江舅舅得意地說道。他突然話鋒一轉,裝出嚴厲的表情接著說:“不過,你要因為學習跟不上,被趕出來,那可怪不著我。怪不著我不說,丟了我的臉,我可不饒你。”
“你放心,我會努力,保證不會被干出來。”王云江笑著回答道。
“好樣的,舅舅信你。”王云江舅舅說完,借著酒醉差點要來親王云江的臉。他見王云江有躲閃的戒備,才又端起那茶杯來,滿意地又喝了一口茶。
“舅舅,我問你,來這邊讀書,為什么非得要我改個名字?”王云江問道。一邊在他舅舅的茶杯里又續上水。
“我知道你早晚要問我這個事情。”王云江舅舅說道。他因為喝過了熱茶,醉意似乎減退了些,他在沙發上坐正來,接著又說:“是這樣的,巧得很,你就讀的這個班,有個同學和你同名同姓,也叫王云江。這同學成績優異,屬于班上重點培養的對象,而你插班進來,班主任對你不了解,擔心其他老師會把你和他搞混淆,影響到老師們對他的關注,所以給我提了這么一個條件。這樣也好,讓你明白明白,對于學習成績優異的同學,學校一向要給予特殊照顧和區別對待的。你在學習上,應該要有壓力。”王云江舅舅說道。
“原來是這樣。”王云江嘀咕道。
“名字嘛,就是一個代號,關鍵還是要看自己的本事。再說,我覺得你改叫的新名字挺好。王云鵬,鵬程萬里,展翅高飛,挺好,挺好。”王云江舅舅說道。
王云江舅媽插話道:“江兒,你舅舅也沒多大能耐,給你辦個轉學,還不是讓人家給提了條件?還吹牛說‘也就一句話的事’呢。你自己學習上多努力,如果能超過班上那個王云江,我讓你舅舅找班主任,讓你把名字改回來。”王云江舅媽說完,倒掉王云江舅舅茶杯里泡過的茶葉,重新添上新茶,加慢了熱水。
“我贊同你舅媽這個說法,你真有這本事,那就太給我長臉了。”王云江舅舅拍著王云江大腿說道。
王云江不接他們的話,只嘿嘿地笑。
“我相信江兒有這本事。”王云江舅媽補充道。
王云江舅媽的話媽剛說完,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接通電話,一邊講著,一邊急急忙忙地收拾起自己的提包。
王云江知道舅媽必定是接到緊急采訪的任務,急忙幫她取來外套,叮囑她夜黑風高,開車千萬小心。
舅媽離開后,王云江把磊磊叫來身邊,摸著磊磊的頭說道:“咱們家大記者估計又要很晚才回來,今晚還和表哥睡吧。”
磊磊比著手勢回答道:“OK!正好我也聞不慣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