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瞬息萬變，這一天在傍晚時出現的火燒云，紅透了半邊天，絢麗多姿。

　　幾人從柳樹下迎著晚霞動身，約莫半柱香之后，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不多時，天空徹底無光，人間大地昏黑暗淡。

　　此夜無月，茶馬大道上盡是黢黑。

　　陳摶只好施法金光照明，一輪半勾金月，就掛在幾人頭頂上方，緊隨幾人的腳步飄動。

　　其明意，不比天上的滿月差多少。

　　深夜里，王林見自家爺爺與陳摶沒再聊話，至后方迎了上去就問道陳摶，“圖南先生，曾經的逐戰是如何結束的？”

　　陳摶一般是不看人的，幾乎有問必答，此時也是一樣，他看了王林一眼，笑道：“逐戰的結束，這就得要涉及到地獄三主位的死亡了。”

　　王林問道：“圖南先生，地獄三主位是什么？”

　　老人王云慶本想斥住自家小孫子的刨根問底，卻沒想到陳摶仍是那般平易的笑著，細細說道：“傳說地獄十八層，每一層都有一名主人，而這些主人被稱為地獄主位，十八層地獄，卻只有十六主人。其中妖族占六位，魔族據六位，鬼怪共占據四位。實力修為之分由層次分明，第一層的主人修為最高深，實力最強勁，被稱為地獄一主，以此類推。

　　當初便是這地獄妖族有五主帶領數萬眾妖族生靈入侵的人間。”

　　此時王素湊了上來，這些秘辛恐怕只有家中的老祖知曉，卻不可能跟她細說。

　　她喜歡這些往事，這些連自家爺爺也不完全知曉的人間往事。

　　陳摶接著說道：“地獄妖族入侵人間千年，把我們的人間搞得是烏煙瘴氣，涂炭生靈。千年來，若以人間之人算為十成，起碼有三成之多喪生在他們的手中。他們對于人間的種種惡行，在千年里持續猖狂。幸好的是，他們的大規模進攻主要是于朝歌，我們以十名仙人、數萬修士、數十萬凡人的性命為代價，屠了地獄大妖數十、妖族生靈萬眾、以及地獄十二主英招，從而守住了人間千年。”

　　王素問道：“圖南先生，地獄十二主英招的修為，算是人間何種境界？”

　　陳摶側頭看了一眼黑衣女子，笑道：“我們把仙人分為四個境界，仙人境，半步山巔境，山巔境，以及至高山巔境。英招，有至高山巔境仙人的九成修為。也就是說，他只比至高山巔弱上一小分，只是一小分，微乎其微，再加上他本身為妖，大可不必言說。”

　　王林自然聽說過仙人的境界之分，自家老祖不過山巔仙人，卻是人間遙不可及的了，至高山巔，何種存在？難免問道：“那他是怎么死的？”

　　陳摶說道：“當時英招出沒朝歌，被老武神和老劍圣作陣為困，于陣中與之戰七天七夜，硬生生把他給磨死的。”

　　陳摶說與他們聽的倒是說輕巧了些，卻不知其中隱藏了的艱難，當時老劍圣和老瞎子聯手困住英招之后，那陣名曰囫穴，身陷其中不得出，外不可進。人們不知那陣里的七天七夜，陳摶可再清楚不過，地獄排得上號的主位，豈非一朝一夕就能屠殺的。

　　據老劍圣回憶，英招現出神通之后，若非老瞎子損耗百年生命徹底加固囫穴，真要被他給破開陣法。接著老劍圣自己以蘊養千年的飛劍懸于英招頭頂，壓制住他的心神，足足斬了十萬劍！七天七夜一過，囫穴陣法伴隨著一具馬身人面帶翅的妖物潰散。

　　老劍圣渾身是血，老瞎子從此一蹶不振，休養生息了百年之久。

　　王素怔怔出神，地獄主位到底是何種存在？兩名至高山巔也要殺他七天七夜？

　　老人王云慶說道：“加上圖南先生，人間總共三名至高山巔。晚輩聽說過逐戰終局地獄又死了兩個主位，他們分別是誰？又是如何死的？”

　　陳摶笑道：“不錯，地獄入侵人間千年，終局還得要從朝歌決戰說起。不過當時人間并非是三至高，而是四至高，除了我、老瞎子、老劍圣，還得要加上秦凰。逐戰的終結，還得是因為秦凰。”

　　秦凰，當王云慶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有些茫然，隨后記起曾幾何時老祖提過一嘴的雙秦齊陳，當時無法明白，此時或許有些明白了。

　　陳摶此時既然說到了秦凰，難免說起他，“秦凰這個人呢，屬于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那種。很少出世，以至于少有人知。人們只知武神秦淮有一個本家親弟弟，卻不知他的這個本家弟弟是超越人間所有修士的仙人，簡而言之，便是他的修為是在老武神和老劍圣至高山巔之上的。這個人鮮有人知，這件事，只有我們三人知道。”

　　王素怔然道：“圖南先生，人世間還有比您們至高山巔境還要強大的仙人？”

　　陳摶笑道：“我和秦凰擁有某些力量，實際意義上確實是要比老武神和老劍圣厲害一些的。”

　　陳摶并非自吹，確實如此。除卻那些力量，然而不僅僅只是厲害一些，這或許是超越至高境的一個境界，他仍是摸不透，還在摸索中。

　　陳摶自顧接著說道：“而另外死的那兩名地獄主位，乃地獄一主明合，以及地獄七主呲鐵。后來朝歌決戰，百數仙人抵擋住千數大妖；老劍圣和老武神殺跑了飛廉、飛誕兩名主位；我把呲鐵直接給打死了；秦凰則與明合同歸于盡。此后地獄出策休戰八十年。”

　　輕描淡寫的話語，其中的故事卻難與人語，反正就是這么個事。逐戰的結局，便是地獄死傷數十名大妖，以及地獄一主和地獄七主；而人間，則犧牲了秦凰這名至強者以及三位仙人。

　　王云慶喃喃道：“老武神與老劍圣七天七夜才把地獄十二主殺滅，圖南先生獨力殺地獄七主，秦凰仙人獨戰地獄一主，玉石俱焚，超越至高山巔的力量，是何等偉力……”

　　陳摶竟然為此話觸動，輕聲道：“是吧。勝天的力量。”

　　勝天的力量，王云慶想不透。

　　陳摶想著如若當時是自己遇見了明合，能勝，卻不知還能留下性命否。

　　秦凰的強大，只有陳摶自己能理解，這也間接表明了明合的強大。連一個地獄一主的實力便是如此，陳摶實在難以想象當有一天面對到天庭十八神妖時，是何種光景。

　　正因為十八神妖的不可知，所以才能干碎天庭吧……

　　這一夜走了很久，第二日清晨幾人抵達在一處湖邊，湖邊有空草地，草地上有兩三個帳篷和五六架馬車。

　　此地有一個奇怪的名字，叫做拐角灣。也是整條茶馬大道唯一的拐角處，因為此處往江寧要向東南方向去。

　　而梁城，則要向南直去。

　　此時清晨，十多名男人圍著火堆上的炊煙裊裊，在吃早飯。陳摶一看便了然這是一隊從江寧往離陽的商旅在此駐足。

　　那些個商旅見著幾人，客氣得很，邀著一起吃早飯。王云慶本欲要回絕，卻被陳摶攔住，上一頓的熱食都還是那老虎肉，別人都邀請了，怎能好意思拒絕不是。

　　那王林一開始不情不愿的，一吃起來狼吞虎咽似的，像是餓了八輩子的餓死鬼一樣。

　　比之淮易，有之過，且之及。

　　陳摶則開始和這些人打起了交道，其中有一位名叫王金龍的壯漢很是健談，問起他們要朝哪里去，叫何名，又是哪里人士？陳摶一一作答，都是一些平凡人，自然無人認得他。

　　所聊甚歡，約莫一柱香之后，早飯吃完了，這隊商旅在壯漢的帶領下收拾好了行李，不敢逗留，便與幾人告別，分道揚鑣了。

　　一隊商旅架著馬車上滿滿當當的貨物離去，燒過火、歇息過的草地上不留下一絲痕跡，仍舊青綠完好，湖水一并清澈著。

　　看來他們是在此地歇腳的常客了。

　　幾人也不逗留，今日的太陽未有前兩日的烈，還沒到無法忍受的地步。

　　茶馬大道不再往南，因此去往梁城的路便是山路了，還好距離此拐角灣不過五六十里，腳步快些，下午時便能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