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摶兩人與王云慶爺孫三人一行,夜里雖暗,路途平緩且夜色涼爽不比白日的炎熱,也因幾人都是修士,所以比在白日里反而走得要快些。在湖潭邊,從傍晚開始動身,走了一夜,大概有七八十里。
晨曦時,天漸漸明朗,太陽冒出頭,陽光熾熱,甚好還未曬遍人間大地。
王云慶提議找個陰涼地方歇著,待太陽落山了再走,陳摶卻說趁著早上不是很熱,再走會兒吧,晌午時再歇。
無異議,王云慶亦然只不過是建議。
昨夜里陳摶和王云慶邊走邊聊,大多是聽王云慶聊南州東林過往,以及他們梁城王氏的家事,陳摶聽得多,說的少。
而盛淑香和黑衣女子王素偶爾間能冒出一兩句話,在對方一句話之后,天就聊死了。少年王林更不用說,一直走在陳摶和他爺爺?shù)纳砗螅犞鴥扇苏f話,只是聽。
臨近晌午時,太陽高高掛空,幾人正好抵達在一處小溪邊,小溪是從南至北流向,在陡峭處形成了不大不小的瀑布,瀑布下積溪水成潭,潭旁一株一名成年男人粗壯的大柳樹,葉茂壓枝入水,被圍住的樹干自而的成了無比陰涼之地。
就像四面圍著簾帳似的。
好地方,被拖水的柳枝條圍成的空間大概可以容納十來人,五人身處里面,背靠柳樹枝干,足足有余。
王云慶看陳摶抬手用袖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與陳摶接觸得多了,他的平易近人,王云慶倒也隨意了些,難免開口道:“像圖南先生此種至高仙人,應當不為冷熱所影響才對。”
陳摶未在意,抬頭透過密柳縫隙看太陽,笑道:“驅熱抗寒對于修士而言的確不在話下,可那也只是對于人間的熱涼。此時的炎熱,是太陽的熱光,我們都是修士,那你熱不熱?”
王云慶打哈哈道:“熱的。”
陳摶看著老人道:“是吧,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太陽……你可知這太陽是什么?”
王云慶不知何意,卻是認知道:“東出西落,光明和溫暖,帶來日夜和季節(jié)的輪回。”
陳摶點頭道:“人間是這樣認為的,確實,太陽是個好東西。但你們不知的是,太陽,月亮,并非是在三界之中的。”
王云慶一時納悶,太陽月亮不在三界,何意?他出奇問道:“傳說天庭太陽之主曦和掌管太陽,太陰之主明舒掌管月亮。太陽月亮不在三界之內,莫非此二神也是虛構在天界的?”
陳摶淡然微笑,二指橫拉,封神榜徒然現(xiàn)世,緩緩展開,映入眼簾的天庭之宮流光溢彩,如石頭入水蕩起漣漪,漸漸散成十八神妖圖,熠熠生輝。
此圖一現(xiàn),王林頓時趴過身子直勾勾的盯著,連一向冷言寡語的王素都是一時間目不轉晴的看著榜中畫幅,王云慶更是內心震動不已,不知這是何種神物,榜中畫像實在逼真,無比美妙。
陳摶指著榜中排列于第七、第八躍然榜上的神仙女子畫像,畫像之下分別有曦和、明舒四個神仙字,“且看,此為曦和與明舒,也就是我們所以為的太陽之主與太陰之主。然而也只是我們所認為,實際上太陽、太陰并非代表著我們所看到的、在天上的太陽和月亮。也就是說,天界根本就沒有太陽和月亮。”
王云慶還在為榜心有異動之時,少年王林被榜中畫像吸引,不由出聲問道:“圖南先生,為什么這里面的十八幅畫像有幾副沒有名字,而且……有一些還是不完整的。”
確實,榜中本有十八幅畫像,有幾副有畫無名,有幾副只是勾勒出線條且無名。
陳摶笑問道:“你們可知這榜上十八畫像是何?”
“天庭十八神妖。”
王云慶畢竟作為一名老一些的修士,有些秘辛,即使所知甚少,卻也是聽說過的。
王林在自家爺爺此言過后,瞪大了眼睛。王素亦然微微皺起了眉頭。
在場五人,恐怕也只有盛淑香漠不關心著,看都沒看一眼。
陳摶點頭道:“不錯。天庭十八神妖,現(xiàn)世人間地獄的有太陽之主曦和,太陰之主明舒,西方之主西王母,禽主九鳳,霧主天吳,春木之主句芒,九部之主陸吾。此七神妖在此榜上有畫有名,不出所料,他們應該是死了的。”
王林震驚道:“死啦?!”
王云慶輕聲呵道:“林兒,不可胡言亂語。”
陳摶哈哈笑道:“怕個甚,死就是死了,還怕他們能托夢作惡不成。”
這七神妖,在陳摶猜測大抵的確是死了的,不然以那柳相的能耐,或許還不敢真真正正的把他們映在榜上。
一向沉默寡言的黑衣女子王素此時開口問道:“敢問圖南先生,天庭神仙也會死嗎?”
陳摶說道:“你們以為天庭墜毀是什么原因?想都不用想,肯是這十八神妖不知因為某件事,分幫成派把天庭給干碎的,從而死幾個,不也正常。”
陳摶收榜憑空消失,回歸正題,“在我們人間所看來,天上日與天上月都是天上物。實際上呢,太陽和月亮比之天界還要虛幻縹緲,當我們身處天庭之時才會明白,原來此兩者仍是遙不可及,它們才是真正的不可知之物。”
王素再問道:“圖南先生,我剛才特別留意榜上的前三位,第一位無名有畫線輪廓,沒有看錯的話他的手中應該拖著的是一座塔;第二位如此,手持一柄劍撐地;第三位則只能看出他腰間掛著的應該是一個葫蘆。我特別的留意,僅是因為只有他們三位有別的物件,而其余十五,只是單獨的人物畫像。圖南先生,這三位是是什么人?”
陳摶說道:“排在第一位,應當就是傳說的天庭之主,至于叫何名字,不得而知。其余兩位,無名無樣,更不得知。”
王素不再言語,她也不好要求陳摶把封神榜再次打開來給她細細觀琢,自顧思索著。
王林亦然也是如此,他先是大致看了一遍,再一幅幅的仔細觀察,本看得入神,才看到第九幅,榜就被收了,有些遺憾,他只好作罷。一日的相處,他倒也覺得這個圖南先生好說話得很,此時仍是隨意些,開口問道:“圖南先生,那天界是什么樣子的?”
陳摶看著密柳縫隙外的艷陽天說道:“就是一片無垠的、云霧繚繞的天,除卻許多金碧輝煌的天宮之外,其實也沒什么稀奇的。”
王林輕輕說了一聲是這樣,隨后靜了下來,沒再說話,恐怕去想著那十八幅為之觸動的畫像去了。
過了片刻,王云慶說道:“圖南先生,像您們這樣的仙人,是何等的眼界?”
陳摶雙手撫著后腦,背靠柳樹,笑道:“能有何種眼界,一切還不是為了人間。”
老者王云慶默然點頭,不再問話。
柳樹下一時間安靜了下來,各自休憩。
下午幾個時辰,王云慶一直在閉目養(yǎng)神,畢竟并非仙人,吃喝拉撒睡總該是要有的;王林則靠著他閉著眼睛的姐姐王素的肩膀睡了很久,直到傍晚太陽落山之余才被叫醒。
而盛淑香就呆呆坐著,雙手撐在膝蓋撫在下巴上擔著腦袋,眼眸清澈有神,好像一直在盯著一根拖下來的柳條看。
陳摶無所事事,想起了曾經那個與明合同歸于盡的兄長秦凰,為那件事他耿耿于懷了很多年才釋然。陳摶當時想不通他為何要那樣做,作為人間僅有的至強者,要去做一件玉石俱焚的蠢事。直到后來過了許些年,當陳摶看到真正太平的人間,他釋然了。
他不知秦凰的做法是否是正確的,但是他知道,當時如若換成是他自己,他毅然決然會如此選擇。
他只是覺得秦凰死得太早了,他們之間的很多約定都還未有結果。
曾經秦凰跟他說太陽和月亮并非三界之物時,他不信,當前往天空之城,自身親臨天界,看到一切之后,他才明了,秦凰說的是對的。而后的約定,是一定要摸索清楚太陽和月亮到底在哪里,可秦凰卻先走一步。
陳摶無有他法,秦凰作為人間之人卻有很多新奇的想法,提出過許多聞所未聞的新詞。陳摶當時看他說的那些虛幻縹無的言語,像是在聽天書,可有一些在后來確實被證實。
因此陳摶不得不認為秦凰是否不是人間之人,或者說,并非三界之人?
但是這些都是陳摶在后來才想清楚的。
秦凰已死,連問都問不了,亦是一件無法追溯的事。
很多事就像是一個循環(huán),無法忘懷,直到很久之后還會記起來,卻發(fā)現(xiàn)不再是那么一回事了。
就像太陽,日出東方落于西,始于暖冬終于春,有始卻無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