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睿就這么一直等到晚上8點，護士過來請家屬離開都沒有再見到沈嘉。沈母今晚打算在醫院里陪夜，就打發沈父早點回去休息，明天上午來接她們出院。

　　沈父和沈母走出病房，看到還在門外守著的徐睿有些意外，但又很快收起表情。沈母囑咐丈夫到家后發個消息，然后就又轉身進了病房。徐睿看著關上的門，卻沒有說話。沈父一時有些心軟，看了看徐睿，嘆了口氣說道：“我也還沒吃飯，你和我上醫院旁邊吃點，我也有話和你說。”說完便轉身走了，一點沒有要等徐睿的意思。徐睿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跟隨著沈父的腳步離開。

　　醫院旁邊有家上海菜館，已臨近8點多，店里稀稀落落地坐著2桌客人。沈父和徐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隨便點了一些餐點。兩個人都心事重重的樣子。菜品上來后，兩個人也一時沒有動筷子。剛炒出來的小炒散發著裊裊的白煙，混著餐館獨有的油煙味，在這個冷清的冬日夜晚，卻反而帶來一絲質樸的溫暖。

　　“徐睿，你之后怎么打算，你和嘉嘉兩個人。。。”沈父先開了口，卻不知道該怎么繼續下去。對于女兒和女婿之后的婚姻，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爸爸，我想和沈嘉好好的在一起，過去的事情是我不對，可我和沈嘉在一起之后，我絕對沒有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

　　“徐睿，我也曾經年輕過，也做過一些錯事。今天，單從長輩和男人的角度來和你談這件事情，我也許能客觀公正地看待，就像你說的，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哪個年輕人沒有做過一兩回錯事。可是，我是沈嘉的爸爸，沈嘉是我唯一的女兒。她今天如果好好的，只是因為某些已經過去的人，你們感情上遇到一些小挫折，我肯定也會好好勸嘉嘉，畢竟你們還年輕，婚姻中不可能一番風順的。但現在嘉嘉落了孩子，你知道她媽媽那么堅強一個人哭成什么樣子了，我從來沒有看到過她那么傷心。嘉嘉現在還在手術恢復，等她好起來，你有沒有想過，她該怎么面對這件事情？”

　　“爸爸，這也是我的孩子。”徐睿沒有辯解，他只是一字一頓地說道，這也是他徐睿的血脈，他比他們更痛。

　　沈父怔了一怔，自從他們倆談戀愛開始，沈父就一直把徐睿看成自己的兒子，這個優秀出色，意氣風發的兒子，現在卻低垂著頭，讓人憐憫。

　　“唉。。”沈父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徐睿，當初你為什么要隱瞞呢？爸爸真心問你一句話，你當初是為什么會和嘉嘉談戀愛的？”

　　“我是愛沈嘉的，爸爸。”徐睿用最真誠的聲音說道：“我和沈嘉開始是因為一場學校舞會。”

　　那時候是秦桑自殺的前夕，徐睿和她的關系已經惡化到了極致，又有各種風言風語傳著他和孫宜凝的事情，徐睿像是掉入一個泥潭中，想找一個出口。恰逢此時，徐母和沈母有意無意地撮合他和沈嘉。本來他對沈嘉的印象很模糊，只知道她也同是電影社的一員，感覺是一個文靜的、長得還不錯的女生，其他就沒什么印象了。

　　但人就是這樣，一旦一個名字進入了你的腦海，你就會發現這個人在你生活中出現的頻率變高了，你開始慢慢注意起這個人。那時候傅天和程小卉也開始談戀愛，偶爾在宿舍里聽到傅天講一些關于女朋友的事情，總會聽到沈嘉這個名字。

　　后來徐睿不自覺地開始關注起沈嘉來，他發現這個看著安靜的小女生也有搞怪和肆意的一面，她會翹課和閨蜜去追星，被系主任發現后還能義正言辭、洋洋灑灑地寫下近萬字的《論追星對當代大學生心理健康的好處》，這篇荒謬的文章還在他們男生寢室里被傳閱過，甚至不知道被誰上傳到學校內網上，沈嘉也算是小紅了一把。

　　在注意到沈嘉這些日子里，徐睿從她身上感受了“小幸福”的意義，不同于孫宜凝的萬眾矚目和冷淡，也不似秦桑的可憐惹人保護，沈嘉就像是路邊的一朵野菊花，看似普通，卻生機勃勃地生長著。她不張揚不卑微，簡單卻讓人感到溫暖，這些點滴也影響著身邊的朋友同學，她就像一個小小的太陽，讓大學生活變得有趣起來。

　　徐睿在不知不覺中被她吸引了，還通過打賭的方式“騙”她和他一起參加了學期末的舞會。在舞會上，徐睿享受了他作為大學生，最后單純且美好的時光。他攬著沈嘉纖細的腰肢，沉浸在緩慢的音樂中，隨著舞步輕擺，他的靈魂也在飛揚。

　　“爸爸，我就是那時候愛上沈嘉的，愛上她的溫暖。但我怕那是我的錯覺，為了逃避秦桑糾纏的錯覺，所以我沒有向她告白。后來沒多久秦桑就自殺了，我陷入了谷底。沈嘉是美好的，我沒有資格去愛她，或者說，我在那時候沒有資格愛任何人。可是沈嘉因為舞會卻對我有了親近之意。”徐睿說道這里，臉上浮現出一絲甜蜜的笑容：“雖然是從別人那聽來的，但對那時候我的來說，這就是救贖，原來我還是值得被愛的。”

　　沈父聽著女婿對女兒的表白，心里五味雜陳。這段感情的開始并不純粹，在那種情況下，徐睿也許只是把女兒當成了救贖，當成了他逃避責任的樹洞。而自己傻傻的、情竇初開的女兒卻不知道。

　　徐睿知道沈父所想，他接著說道：“可是我沒有回應沈嘉，在沒有弄清楚自己感情之前，這樣對沈嘉是不公平的。我們從普通朋友開始，可是越接近沈嘉，我越清楚地知道，她才是我要找的人，才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爸爸，我愿意用余生來證明，我是真的愛沈嘉的。”

　　“徐睿，你對我保證是沒有用的，你的承諾太廉價，太不可信了。”沈父聽完徐睿的話，沒有被打動，反而更堅定了他的支持。

　　“爸爸。。。我。。。”徐睿還想證明自己的真心，但他卻完全失了話語。在真實的過往面前，語言顯得那么蒼白而又無力。

　　“好了，我該說的都說了，該聽的也都聽了。你也不用對我說太多。今天這頓飯看來也是吃不成了，我年紀大了，這么晚吃這些也消化不了，先走了。”沈父說完，站起身走出了餐館。

　　冬夜的上海格外的冷，餐館中原先還在的人都不知什么時候離去了，徐睿一個人坐在位置上，面前的炒菜已經涼透了，勾芡過的肉絲糊作一團，道不明是什么形，什么味。就像現在的徐睿，孤零零一人坐著，還沒說出口的話藏在嘴邊，不只是該說還是該咽下去，過了良久，他輕聲說了一句：“我是真的愛沈嘉的。”但被呼嘯著從門縫中鉆進來的冷風，打落得粉碎，誰也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