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開“蔚藍湖泊”這件事上，并未用市場的眼光審視過，凡事只追求合心。說起來，確實不是他的做事風格。
“你叫什么名字？”他再開口，語氣完全平緩。
“馬尾羊。”
鄭縉賢點點頭，想起醫院里擦身而過時，確實瞥見她在一張就診卡上寫著“馬尾羊”字樣。
“誰給你取的名字？”
“我媽……”馬尾羊回答是回答了，就是有些心虛。從小到大，她的人，被同學們膜拜；她的名，被同學們嘲諷。
“令人印象深刻，從這個角度看，名字取得很成功。”
“好吧……”馬尾羊縮回觸角，人也柔順下來，“你這話題轉得挺突兀。我還是湊合著點單吧。”
鄭縉賢下巴一抬，俊俏男人的酷然盡顯：“干嘛湊合呀，覺得貴，可以換一家。”他的語氣里，確實藏了嘲諷。只是他慣來低調，表現得不那么明顯而已。
那縷不那么明顯的嘲諷，竟然被情緒低落的馬尾羊忽略過去了。
“好累。今天就這樣，下回不來就是了。”馬尾羊低著頭，翻看著手機，口齒不甚清楚道。
好累？
鄭縉賢一縷疑色，一閃而過。她這是在暗示他什么嗎？就算是暗示，也來得太遲了吧。
不管怎樣，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令他不爽。
他決心加快速度破案。
“你一個人？”他問。
“嗯。”馬尾羊沒抬頭，依舊手劃手機屏幕，試圖尋找入眼的。
“你這么漂亮，怎么會落單？”
馬尾羊抬頭看一眼鄭縉賢。還好，他一本正經，堪稱嚴肅，不像那種不正經的搭訕。于是，她重新垂下頭。
“分時候的吧。”她回。
“什么意思？”他執著追問。
“有時候，心情不好，不想面對朋友，只想垮下臉做憂郁的自己。”
“我坐在這里，豈不是打擾到你了？”鄭縉賢撩胳膊搭在椅背上。他有一種篤定，篤信對面的女人……叫什么？哦，馬尾羊……一定會措辭婉轉地予以否認。
“確實有點呢。”馬尾羊翻眼看了一下鄭縉賢，很快垂眸看菜單起來。
女人，你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
鄭縉賢驚得說不出來。
現在，他是繼續坐下去，還是起身走人？
起身走人吧，他怎么覺得她絕不會開口阻攔？
可若是繼續坐下去，那不是顯得他沒臉沒皮上趕著要做小無賴？
他可是鄭縉賢！
就在鄭縉賢驚疑不定，左右為難的時候，馬尾羊將手機遞了過來：“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來吧，你也點個你喜歡的。我請客。”
鄭縉賢下意識就接了手機，隱隱約約還生出感激之心。
這是腫么回事？！
“不要點太貴的。雖然我付得起，但吃起來肉疼。”馬尾羊托著下巴，抬著兩只烏黑的眼仁兒對著鄭縉賢說道。
鄭縉賢忽然就小心翼翼起來，對價格也敏感起來。
“我建議你試試龍蝦面。”他指著其中一個菜單，信心不足地推薦道。
“不要。1588一只。哼哧。”馬尾羊發出不屑的鼻音。
“這跟市面上的不太一樣，這是真的從澳洲空運來的，活的，現殺現煮的。廚師是法國請來的，精于掌握火候。還有，奶酪也大有講究，使用的不是尋常再制奶酪，而是……”
鄭縉賢介紹著介紹著，驚然發覺自己竟然有討好、游說意味。嚇得他心中警鈴大作。
就在他略跑神停頓的剎那，馬尾羊下定決心：“不行！姐姐我上10個小朋友的課，才能賺到1588！”
“什、什么？”
“字面意思。”
“上、上課？”
“嗯哼。”
“你是老師？”
“嗯哼。”
“輔導機構的老師？”
“嗯哼。”
“什么輔導機構？”
馬尾羊伸出纖細的食指，朝西戳了戳。
鄭縉賢扭頭，西面是一面貼了銀色浮花的墻紙。他不得其意，一臉茫然。
“西邊的畫室呀。”
鄭縉賢思索了一下，好像小花壇的另一面，是一家畫室。
“哦——”他拖長聲音，了然道。
說實話，他表現的是恍然大悟的樣子，心里著實糊涂透了。第一次，他開始生疑，疑心自己對她的判斷。
鄭縉賢握了握拳頭，又松開。左手摩挲右手，右手摩挲左手。嘴巴張了，只是沒有發出聲音。
貿然詢問她前天晚上為什么出現在練月街，好像不合情理呢。
“你，你為什么心情不好啊？”他決定迂回。
馬尾羊聳了聳肩，表明了不想細說。
“你可能不知道，身為這家飯店的大堂經理，”說到這里，鄭縉賢謹慎地瞄一眼馬尾羊，發現馬尾羊對他的自稱身份毫無異色，于是繼續，“每個月是有一次吃免費菜的機會的，不如我請你吃這道龍蝦面吧。當然，我是不用付錢的。所以，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果然如他所料，馬尾羊聽后直搖頭：“太貴了，你可以和你朋友一起吃。我們不過是巧遇的路人罷了。”
鄭縉賢第一次生出口拙的感覺：“一年有12個月，我有12個機會，卻未必有12個值得面對面吃頓飯的朋友。所以，借用你的話，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你就別推辭了。”
馬尾羊慢慢嘟起嘴巴，像是在猶豫。
“好啦，再推三阻四，就顯得太小家子氣了。”
“好吧。”馬尾羊答應。
鄭縉賢大感放松。他臉上不覺漾出笑來。
他抬了抬手，分明才抬一半，之前的迎賓麗人就沖了過來：“鄭總，您吩咐。”
鄭縉賢將馬尾羊的手機不由分說拿了過來，劃屏幕，報馬尾羊的單：“叉燒腸粉一份，白灼芥藍一份，澳洲龍蝦一只，記得讓阿文下一兩，不，二兩龍須面。”
迎賓麗人點頭不止，態度極為殷勤。
是那種失了風度的殷勤。
馬尾羊眼睛發亮，自認為看出了秘密。但她笑而不語，畢竟交淺言深，不是成年人的做派。
“你笑什么？”鄭縉賢敏銳地捕捉到她眼底的笑。
喔喔，當事人自己非要問的，就休怪她八卦嘍。
“我覺得，那個點餐的姑娘暗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