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醒感覺自己血壓一路升，喝了口水緩了緩，之后才開始做飯，快奔三了真有點虛了，岔氣了。

　　現在還不是煮燴菜的時候，但是得做其他的東西，得鹵點菜。

　　晉人的面館離不開鹵菜和涼菜，其中花生米和雞蛋是必備的，花生是下酒菜，而雞蛋則是勉強算一個葷菜。

　　方醒準備豬蹄子、耳朵和羅非魚做葷菜，小菜則是花生拌西芹、黃瓜碗禿、蒜末青菜和紅油土豆絲。

　　小菜小碟免費大碟三塊，葷菜則是論個數，十塊錢一份，鹵上菜就得開始準備土豆、西紅柿和白菜。

　　其他的都能提前準備，這兩樣不行，因為提前切下回脫水，尤其是白菜提前切一晚上就蔫了，難吃的要命。

　　這是趕時間的活，看起來離十一點鐘還有兩個小時，但是一個人根本不夠用，至于李文能看個火就不錯了。

　　“我幫你擦西紅柿吧。”李文將頭探到方醒臉前面，嚇了方醒一大跳。

　　“呼，那你去剝蒜吧?！狈叫咽媪丝跉鈹[了擺手，得給她找個活，不然她非得找出點什么事。

　　刀功這玩意，沒有捷徑可言，尤其是切大鍋菜，不需要切的多漂亮但是出手一定要快，其實也沒什么技巧，切的多了自然就快了。

　　切完就開始炒鹵子，這會時間水也可以提前熱了，因為煮面的時候煮多了水就會糊，一糊就開始粘鍋底，所以經常是兩個面鍋只能用一個，這樣煮起來才不會斷。

　　西紅柿首先炒，然后說是土豆，小炒肉是早就好了的，熱一熱就完了，最后才是燴菜，這玩意不能放，保溫桶里放兩個小時就成一坨了。

　　準備好一切，十一點到達目的地，支起大鍋就開始熱水，天氣有點熱，挺起遮陽傘，把昨天沒有收起來的凳子擦一擦就開張了。

　　方醒準備了一袋面，因為還沒賣過不敢多準備，小菜弄好往桌子上一擺，齊活了。

　　水都沒燒熱，這人就來了，來的是個老爺子，身材高瘦，穿著老式中山裝戴著黑框眼睛端著搪瓷杯，拉著個金毛，一副退休老干部的模樣。

　　“后生啊，面怎么賣啊？”老爺子喝了口茶水，不緊不慢的說，似乎喉嚨里還卡著一口老痰。

　　撇過眼一看杯子里全是茶銹，這茶銹可能比杯壁都厚，也不知道泡多少日子的茶水，方醒外公以前也有這樣的一個杯子，倒上白水都跟茶水一個顏色，只是方醒小時候淘氣啊，把杯子給摔漏了，氣的老爺子差點沒把他送他去見上帝。

　　“哦，老爺子快了快了，水開就能煮了?！狈叫岩惶ь^就看見老爺子，這金毛不錯，但是面攤上真心不太好要。

　　“能拿走吧?！崩蠣斪诱f。

　　“不在這吃?！狈叫鸭傺b客套。

　　“不了不了，帶只狗在這吃指不定別人怎么罵呢，咱活了這么多年了，不丟那份臉?！崩蠣斪用嗣鹈謹[了擺手。

　　“來一大碗。”

　　“您能吃一大碗？”方醒有點驚訝，這老爺子看著也不胖啊。

　　“咱當年打猴子的時候，窮啊，有一回去師部開會，豬肉炒白米飯管夠造，我一個人吃了搪瓷碗四大碗還順了兩大碗蛋花湯溜縫，一碗面算什么?！崩蠣斪右宦犨@話就開始吹噓當面自己的功績。

　　人老了就這點愛好了，好面子，總愛和后輩說自己以前的故事，方醒早去的外公也一樣，那會方醒小時候總喜歡和他講當年打猴子的時候的事情。

　　“我姥爺也打過猴子?！狈叫汛钤捳f。

　　“那部分的？”老頭子一聽這話來勁了。

　　“85師349團三連連長?！狈叫蚜ⅠR就報出編制，外公當年這句話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耳朵都聽起繭子了。

　　“是不是姓王？”老爺子一聽眼睛一亮趕緊問道。

　　“的確姓王?！狈叫鸦卮鸬?。

　　“是不是左腿是瘸的。”老爺子繼續追問。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方醒一愣：“您還認識？”

　　“王瘸子那老東西還活著嗎？”老爺子試探的問了一句。

　　“早沒了，八九年了。”方醒一低頭掏出煙說道。

　　“唉，當年我勸他留在部隊上，他說不愿意拖部隊后腿，就走了，這么多年也不來個信……”老爺子很落寞。

　　點燃方醒散的煙猛細了一口，老兵很少不吸煙，雖說部隊上不讓抽煙，但是真打起仗來香煙是各國軍隊都必須配備的軍需品，煙草是最廉價也是最安全的鎮定劑。

　　和平多年人們早就忘了有這么一群老殘廢，曾經為了這個國家的繁榮安定在戰場上廝殺，將軍墳前無人問，戲子家事天下知，不知道是可笑還是可悲。

　　這時候方醒看見，老爺子胳膊其實不一樣長，左胳膊長一點，右胳膊要短一點。

　　“這金毛是兒子買的吧?！狈叫衙髦堑牟黹_話題說道。

　　“哦，說是什么伴侶犬，老伴死的早，兒子又不在身板，給我買了這么個玩意，吃得比我都好?！崩蠣斪诱f是這么說，但是可親了跟對兒子似的。

　　“都忙啊?！狈叫褤瞥雒娣旁诖虬欣镎f：“您看看澆什么鹵吧。”

　　澆好鹵子老爺子拿出錢，方醒說：“不用了?！?p>　　“你們孩子們賺錢不容易，我有退休金不缺一碗面錢，不占你這便宜。”老爺子倔脾氣，把錢往桌子上一拍領起面轉身就走。

　　“給多了。”方醒趕緊拿著零錢追。

　　好說歹說把錢找了，回到面攤，行人逐漸匯成了人流，方醒的面鍋前的人也變得多了起來。

　　本來還操心這個燴菜會坨起來，畢竟放一個小時就能坨成一坨，事實證明他想多了，半個小時就已經沒了兩桶。

　　剛剛開始還想著一個鍋專門煮水，事實證明也想多了，根本來不及，這個鍋壓滿，那個鍋就得壓，練撈面都沒空。

　　前頭說了壓面上個純粹的體力活，李文根本就壓不動，只能方醒壓，一個鹵桶能放七八碗面，一次壓又只能壓一碗，導致了剛剛壓好另一個鍋里的面這個鍋就已經熟了。

　　撈完一個鍋里的，另一個鍋里的也就能撈了，桶就直接掀開蓋子，人們看見這鹵的確有料一窩蜂的就來了。

　　“大家伙讓一讓。”方醒看見水已經變成面糊了趕緊要換水，再煮下去連鹵桶都得報廢。

　　這一換水就更麻煩了，一邊一群民工在等著呢，民工最好伺候了，圖的就是個實惠，一人一碗面吃完就走人不糟蹋地方。

　　“兄弟，快不快啊，俺們等著吃完上工勒?！惫ゎ^走過來，一手端著煙一手叉著腰說。

　　“快了快了?！狈叫岩槐榘鸦痖_到最大一邊說。

　　“中，那俺們就等等，那啥弟妹給俺們鬧點菜，有酒沒有？”工頭低頭看了看涼菜說。

　　“有。”李文把碗放到一邊說。

　　“那給弄點?！惫ゎ^抽了兩口煙，把煙屁股扔地上說。

　　涼茶好弄，可是桌子不夠用，這些民工也沒有抱怨，人家直接就蹲在地上吃，面煮起來快，一會就煮了出來，一人一碗。

　　“兄弟，給搞點湯?！惫ゎ^帶著人走過來端著碗說。

　　“不夠吃，再來點。”這會人也少了，方醒招呼著說。

　　“不好吧?！惫ゎ^有點不好意思。

　　“咱這八塊一大碗管飽吃。”方醒揚了揚笊籬說，說實在的八塊錢一大碗，幾個人吃的完??？十個人里頭都不一定有一個能續的，那能吃那么多的都是干苦力活的，都不容易啊。

　　“兄弟，恁這手藝不錯，明兒俺們還來?！彼沐X的時候工頭高興的說，倒不是為了兩碗面錢，是因為他覺得方醒這個人真的不錯。

　　“二百一，抹個零收二百塊。”李文看著賬本說。

　　“中，弟妹也是個爽快人?！惫ゎ^掏出錢數了兩張紅老頭遞過來笑著說，周圍的民工剔著牙也挺高興的。

　　做完了面，方醒感覺手上的確有點酸了，才一個小時壓了一百碗面，就差把自己煮進去了，收了攤之后算了算發現賣了兩千塊錢，也就賺個六七百塊。

　　不行啊，還不如早飯賺得多還比早飯累，方醒低下頭想什么事情，晚飯還得做，要不然窮的能喝西北風。

　　仔細考慮了一遍，發現自己走進了誤區，晚飯做錯了辦法，自己瞄準的人外來務工人員，主力是民工啊，便宜實惠的飯才是他們喜歡的，什么花里胡哨的他們不喜歡啊。

　　什么叫一點通，這就叫一點通，想通了這一點，方醒思路也就清晰了，饅頭外面有賣的五毛錢一個，批發也就四毛錢而已，比自己做成本都低。

　　燴菜成本也就是四塊錢一份，十塊錢隨便吃能做，他以前聽說過，豫省那邊有人這么做過，買賣還挺紅火的，主要是這能在自己家邊上做。

　　其實燴菜他自己覺得還可以加上其他成本低的肉類，例如現在還不怎么紅的翅尖。

　　燒烤他也想過，但是吧，他沒做過啊，不會做啊，只知道個刷油刷調料，不賠死才怪。

　　說干就干，方醒聯系了饅頭店，又蒸上大米，開始做燴菜，一樣的燴菜一樣的配方，一樣的味道，只是換了一個地址。

　　還有也僅僅有燴菜，還有溜茄塊、雞腿燉土豆、毛血旺這三樣成本更低的菜，其實毛血旺里頭腸子和毛肚很少，光是魚丸蟹棒和生菜。

　　晚上五點半，太陽還掛在天邊的樓邊上，一墻之隔卻宛如是兩個時代，墻那邊是高樓林立車水馬龍的現代化都市，墻這邊是污水橫流臟亂差的棚戶區，一面墻隔開的差距可能需要十幾年幾十年才能跨越。

　　方醒把座椅板凳搬了回來，掰開桌椅，把鍋灶擺開不一會就有人來了，晚上不僅僅能做燴菜也能做炒菜。

　　“能炒菜吧。”兩個下班了的中年大叔走過來問道。

　　“能?！狈叫寻彦伔旁诿簹庠钌险f，笑話不能炒菜把鍋拿出來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