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藝考開始。
我報名了三所院校。北京電影學院,中央戲劇學院,中國傳媒大學。
阿甘和劉導則報名了更多的院校。我當時的想法是,我的夢想必須誕生于這三座院校,所以對其他學校就不抱希望了。
首先考試的院校是北京電影學院。第一站,就是我心心念念心心切切的夢想之地。
初試—朗誦或獨白。在陸續排隊過后,我走進了考場,整個考場大約有10個考生,那是我這一生中從未有過的緊張和壓迫。盡管臉上表現的從容淡定,我感覺自己好像窒息了,心臟跳動的信號好似已經來到咽喉,隨時準備蹦跶出來。我不斷給自己堅定信念,我就是這個學校,這些考場老師們眼里將要錄取的人。這樣打磨信念的時間并不多,在旁邊幾位同學朗誦完后,考場老師發話了:“下一位,亞啟航?!?p> 我準備的稿子是《相信未來》。
《相信未來》
當蜘蛛網無情地查封了我的爐臺
當灰燼的余煙嘆息著貧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執地鋪平失望的灰燼
用美麗的雪花寫下:
相信未來
當我的紫葡萄化為深秋的露水
當我的鮮花依偎在別人的情懷
我依然固執地用凝霜的枯藤
在凄涼的大地上寫下:
相信未來
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邊的排浪
我要用手掌那托住太陽的大海
搖曳著曙光那枝溫暖漂亮的筆桿
用孩子的筆體寫下:
相信未來
我之所以堅定地相信未來
是我相信未來人們的眼睛
她有撥開歷史風塵的睫毛
她有看透歲月篇章的瞳孔
不管人們對于我們腐爛的皮肉
那些迷途的惆悵、
失敗的苦痛
是寄予感動的熱淚
深切的同情
還是給以輕蔑的微笑
辛辣的嘲諷
我堅信人們對于我們的脊骨
那無數次的探索
迷途
失敗和成功
一定會給予熱情
客觀
公正的評定
是的
我焦急地等待著他們的評定
朋友
堅定地相信未來吧
相信不屈不撓的努力
相信戰勝死亡的年輕
相信未來
熱愛生命
走出考場的時候,我的手依然禁不住的顫抖著,思緒飄在向何方。直到我毫無知覺的回到住宿酒店時,我才反應過來,這十年如一日的努力,竟這么快就結束了。
緊接著,我以相同的心情考完了中央戲劇學院。
這兩所院校的成績要一個星期后才出。我漂浮不定的度過了渾渾噩噩的一個星期。直到電影學院出成績的那天。
我一覺睡到中午,接到了阿甘的電話。
“你在哪?出成績了!”
“哦!我睡著了!過了嗎!”我焦急心切。
“我過了,我現在就在考試場地!”阿甘驚喜的跟我說道。
“那我呢?復試名單有我嗎!”
“不知道…我好像沒看到…不過我也不確定,可能我看漏了,你自己快過來看一看吧?!?p> 我急忙起床,來不及洗漱。就坐上了出租車。
一路上,我沿途看著窗外的風景。腦子里響起阿甘的話。名單上似乎沒有我的名字。
真的嗎,我努力付出的一切,即將結束了。盡管沒有親眼所見,實際上我以心如死灰。
出租上停在了學校的正大門,我好像回到了來到BJ培訓班的第一天。那個夜晚又浮現在我面前。如果真的結束的話,這或許是我最后一次踏入校門了。我不敢往前走,只怕結果不盡人意。但無形中,又有一股力量將我推向榜單面前。
我踮起腳尖,因為面前有太多考場在看自己的成績。歡呼聲,啜泣聲..不斷的進入我的耳膜。我順著榜單上的名字一個個仔仔細細,滴水不漏的往下看。一遍…兩遍…三遍…
直到確認我真的落榜了。
夢想究竟有多遙遠,我自己竟能不堪一擊,在此刻我才體會到。
像個行尸走肉一般,我踉踉蹌蹌的走出校園。坐上回去的車。萬籟寂靜,我的心死灰般麻木,我一點也不能感受到心在跳動,萬般無奈和委屈壓碎了我。
怎么可能,上帝不公。
他根本不憐憫一個努力用功付出的人。我那份堅守與盼望,并沒有得到回報。我想搞錯的人不是我,而是上帝。
半路上,我就讓司機停車了。我決定自己走回去,走到半路的時候,我又走進一家小賣店。買了兩瓶480ml的啤酒,邊走邊喝。
這兩年來,我與父母為敵,棄旁人眼光之不屑,持之以恒堅定自我。這一切都是白費工。
夢想啊,你擊碎了多少少年的心。
在漆黑的房間里,我并沒有開燈。反而哭作一團,將兩年多的感情徹底宣泄。最后,我撥打了一通電話,接通后。我也沒有開口講話,只是留下無盡的哭泣。
心死的三天后,又接到了中央戲劇學院落榜的消息。同時,阿甘也通過了中央戲劇學院的復試。
最后一次了,或許我就可以回家休息了。我的最后一站—中國傳媒大學。
初試的上午,因為情緒崩潰,我險些耽誤考試。最后又是在朋友的電話下才急忙奔赴考場。
中傳的考場很暖心,師哥師姐們會給我們準備熱水和小零食。緩解我們緊張的情緒。
我們又重復著同樣的步驟,自我介紹,詩歌朗誦。輪到我的時候,我臨時決定把朗誦了一萬次的詩歌《相信未來》替換成臧克家的《青鳥》。此時,我的心境再合適不過了。
《青鳥》
假如你是一只青鳥
即使沒有矯健的翅膀,也會舞起青色的翼
在湛藍的天底,你飄忽不定
可在我的心里,怎么就不偏移?
你為何如此神秘?在我心里,令我癡迷。
你是否也在尋覓,和北去的孤雁同行,與江南的梅雨一起?
這我便不得而知。
可我知道,你并非一只鳥。
你不會停在菩提枝上休憩,了解世間最遠的距離。
你,看不見摸不到,是一只青鳥。
你,翩躚在圣潔的菩提樹梢。
我,在樹下,仿佛化作了釋迦牟尼,參悟禪機。
有些東西一直陪伴你,卻總是不被發現,不被珍惜。
有些事情不是偶然,也不是奇跡。有些人相信矢志不渝…….
忽然,這一切有變得混沌不清。
究竟什么才是真實的你?
是欲望,是愛情。
還是苦苦追尋的夢?
如夢初醒,一切歸于平靜。
一只青鳥,一株菩提。
是迷還是幸福的真諦?
我化作青鳥,眼睛泛紅,為最后的演出拉上序幕。
“好,這位同學和這位女同學留下。其他同學出去吧?!?p> 老師指了指我和一位女同學。
我們倆走到了老師跟前,進行了簡單的聊天。
“好,出去吧。”
我又回到了住處,我想最后的結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應該也猜到了。就是回家。
三天后,我同阿甘一起看榜。
我順利通過了中國傳媒大學表演系初試,進入到復試。阿甘則落榜了。
希望降臨,上帝總算眷顧了弱小的我。我又重拾信心,不甘墮落。
復試。
考場上,老師給了我們題目。
“此刻,你手里有一根針和線。沒有規定場景,沒有人物,請開始你們的即興表演。”
針和線。我并沒有做過多思考,開始想象我的面前是一座墓碑。我跪在墓碑前,縫著我母親臨世前還未織完的毛衣,一針一線,都在傾訴我對她的思念。這是母親最后的遺物,卻是我唯一的掛念。想著想著,我的眼淚順著臉頰流出。
表演結束后,又拿出了我準備的散文。
《永遠的蝴蝶》
那時候剛好下著雨,柏油路面濕冷冷的,還閃爍著青、黃、紅顏色的燈火。我們就在騎樓下躲雨,看綠色的郵筒孤獨地站在街的對面。我白色風衣的大口袋里有一封要寄給南部的母親的信。櫻子說她可以撐傘過去幫我寄信。我默默點頭。“誰叫我們只帶來一把小傘哪?!彼⑿χf,一面撐起傘,準備過馬路幫我寄信。從她傘骨滲下來的小雨點,濺在我的眼鏡玻璃上。隨著一陣拔尖的剎車聲,櫻子的一生輕輕地飛了起來。緩緩地,飄落在濕冷的街面上,好像一只夜晚的蝴蝶。雖然是春天,好像已是秋深了。她只是過馬路去幫我寄信。這簡單的行動,卻要叫我終身難忘了。我緩緩睜開眼,茫然站在騎樓下,眼里裹著滾燙的淚水。世上所有的車子都停了下來,人潮涌向馬路中央。沒有人知道那躺在街面的,就是我的,蝴蝶。這時她只離我五公尺,竟是那么遙遠。更大的雨點濺在我的眼鏡上,濺到我的生命里來。為什么呢?只帶一把雨傘?然而我又看到櫻子穿著白色的風衣,撐著傘,靜靜地過馬路了。她是要幫我寄信的。那,那是一封寫給南部母親的信。我茫然站在騎樓下,我又看到永遠的櫻子走到街心。其實雨下得并不大,卻是一生一世中最大的一場雨。而那封信是這樣寫的,年輕的櫻子知不知道呢?媽:我打算在下個月和櫻子結婚。
幸運的。我通過了復試,為最后的三試作準備。
三試。形體和聲樂。
我們按老師規定的曲目演唱,平時沒有下去的劈叉,在那天竟然毫不費力的完成了。我順利的結束了我的三試。
但具體考試結果和名次,要一個月以后才出。三試的人足足有100來個。但只有排名在前26名。男生前13名的人,才能被錄取。
一切歸于平淡。我們坐上了返回家鄉的航班。靜候未來。阿甘通過了電影學院和戲劇學院的三試,劉導則是最不幸的,沒有通過任何一所他報考的學校。也就是說,劉導到此為止了。
四月,我們返回了校園。我帶著不幸與幸運,與周邊的同學分享著。即便沒有完成心中的夢,我們如此的精神依然征服了不少人。許多不認識,不知名的同學會給我發私信,發一些很長很長加油鼓勵的話。希望我夢想成真。
五月,某天。
藝考成績公布,我是男生順位15名。阿甘則是中央戲劇學院100多名。
第15名,就是說,我離進入中傳還差兩個名次。此時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我夢想隕落,不被錄取。二是排名在我之前的同學,有的文化分不夠,有的去別的學校。在這種條件情況下,我就有可能順位進入到中傳。
在報考志愿大學的那天。我與父母一同商量到凌晨兩點。最后在父親的指導下,我填報了三所院校。
第一,云南警官學院。第二:中國傳媒大學。第三:一個不知名的保底院校。我將三個志愿填入到計算機里提交了。允許有三天的考慮時間。
這三天輾轉難眠,父母也是如此。到處打電話詢問了解我當下的情況如何做選擇。
最后那天,浩嘉給我了一個主意。讓我虔誠禱告,保佑我的夢想。因為浩嘉信奉基督教。我決定試試。
那天下午,父親帶著我找到了當地唯一一所教堂,剛好是唱詩日,神父也在。我走到他面前,訴說著我的一切。最后他伸出手來,拉著我的手。叫我照著他的話一起,帶著我虔誠祈禱。
“神啊,敬愛的父,求求您,保佑我的夢想實現,這是,我唯一的夢想?!?p> 走出教堂后,我與父親有著不約而同的想法。
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
在收到父親的眼神指示后,我騎車飛馳到校園。將其余兩個高考志愿刪除。留下了唯一的一行字。
第一志愿:中國傳媒大學。
那一天,我有著無比暢快的心情。雖然有著風險,但如果夢想不能實現,那還有什么意思?不能作一個斗士,那我也寧愿血灑戰場。大不了就是一切甘于平凡。
甘于平凡,或許我的人生詞典里還輪不到它出現。
高考的前一個星期,學校宣布大掃除放假。
最后一堂課,我們像青春片段那般,老師進行了最后一次點名。全班一同整齊的唱了最后一首歌。所有人啜泣掩面。為青春宣告結束。當天的晚自習,全年級的人都站在了陽臺走廊上,將曾經的作業本撕壞,破碎。接著使勁仍到空中,任風將它吹落。整個學校下起了“書本雨”,風中不斷響徹著“高考加油!高考加油!”
我挑選了幾本作業本留作紀念。同時也有低年級的同學來和我討要我的書本作為加油打氣的信物。
將書本扔到空中那一刻,我也隨之吶喊著:“高考加油!青春啊!”
“加油,亞啟航加油!”
我反復不斷聽到這個聲音,低頭往教學樓下定情一看,是低年級的師弟和師妹們。算是我的小粉絲。他們拿著一個擴音喇叭,被淹沒在堆積成山的書海里,沖著喇叭向我在的方向吶喊著。我十分感動,那是像電影一般的情節。后來,手機又收到信息,是一位學妹發送給我的。
她讓我到操場來一下。
我去到后,她遞給我了一本厚厚的紀念冊。讓我回到家里看。我小心翼翼的收好,和她道謝。整個校園的歡呼聲持續近三個小時。當我回到家時,母親靠著窗臺坐在小板凳上淚流滿面,她說學校離家這么遠,她竟也聽到了從遠方傳來的呼喊。
第二天,學生自由到學校里認考場。我是下午接近放學的時間點去的,去到的時候,教室里已經空無一人了。那天落日很耀眼。我認完考場后便又回到了我高中的教室。整個教室干凈的一塌糊涂,從前堆砌成山的課桌,紙屑滿地的地板,熱鬧喧囂的課堂,如今好像陌生的不認識了。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課桌,環視了一圈空蕩蕩的教室后。找了一個中間最后的位置坐下。我想這是最后一次了,我的高中生涯,我的青春。我16歲到18歲的過往曾經。在我走出后將不復存在。很多人說,青春不能在當下同時感受到。而我清晰的認知到,我的青春,即將成為烙印。我拿出手機,拍了最后一張教室的照片。然后靜靜的趴在桌子上,余暉剛好透進門窗,鋪滿半面教室。我安靜的看著前方,如同靜靜的等我我青春的倒計時結束。
終于,當日落被吹走,教室只剩陰涼的時候,我才不得不起身離開。離開我這三年待過的地方,離開我最快樂的三年,離開那個從前弱小卻熱血的讓我懷念的自己,離開那些曾經在一起散步的女孩,離開給我抄作業的同學,離開我最討厭的班主任的作業本,我都要說再見了。
我會永遠記得,我最勇氣美麗難忘夢想愛戀堅守初心的發源地,我的高中。
于是悠然的假期開始了。我撿起丟失已久的電腦游戲,開始學起駕車,同朋友飛馳在高速公路。每天的每天,我都無比享受期待太久的生活時光。夏天,這無疑是最好的季節。本以為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可夏天還是給了我最溫暖的的訊息。我被唯一通過的學校錄取了。
那個遙遠的正午,我遇到了光。
收聽到招生處的電話后,我到學校去拿錄取通知書。夢里時曾無數次幻想過這個場景,我該以什么樣的面貌來面對你,我想我一定要大聲呼喊出來,讓全校的人都聽見。
我將摩托車停留在高架橋路邊,抬頭望向校園的大門。校園的大名熟悉又陌生,三年的回憶短暫又漫長。那泛黃的牌匾是多少青春的過往,又見證了多少熟悉臉孔的烙印。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為了能夠離夢里的夢更進一步。今天,此刻,兩點三十五分,過了這座橋,是我這一生最后一次進入校園了。所有即將發生的事情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秘密,我將這片刻疊好放在記憶細胞下。
來到教務處門口,我還是很難輕易的踏進辦公室。
“進來吧,叫什么?”老師先開口了。
“來,這里簽個字?!?p> 我接過老師遞給我的筆,順利的簽完字,拿起錄取通知書的郵寄單。這是一封很大的信件,不拆開也能猜到里面的錄取紙張一定很大很氣派。
“中國傳媒大學。祝賀你了,名校啊!”
“謝謝老師,謝謝啦!”
眼前輕柔細語的夸贊,給予了我前所未有的肯定。
我將信封輕輕的放在車廂里,又忍不住去看了幾眼。或許這瞬間我等的太久太久了,以至于我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所以當下我并沒有打開郵件的包裝單,也沒有查看里面的真實字跡。
“呼”,一聲長長的嘆息。
我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心情。好像和校園所有有關的回憶也即將隨著通知書的到來一并褪色忘卻了。高中的三年,對我來說是我人生中最美麗的記憶,即便到現在來看也是。如果有機會重新來過,我依舊會選擇走過來時的路,再一次。
機車的尾氣聲響起,太多的煩惱和困惑永遠伴著那微風在后視鏡里翻篇。
說再見了,自習課上,轉筆無聊。再見,課間走廊,肆意玩鬧。再見,上課聊天,傻傻偷笑。再見,熟悉操場,迎風奔跑。再見,籃球賽上,奮力起跳。再見,學校食堂,單調味道。再見,每天起床,晨星寥寥。再見,晚課結束,月光閃耀。再見,少年心事,無人知曉。再見,年少輕狂,那份驕傲。再見,青春時光,那樣美好。
騎車飛速沖出大門,迎著夢想的曙光被洗禮。當我回頭想通過后視鏡里再去看一眼學校的時候,才發覺故事里的人已經被漸漸模糊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