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當年
方懸猜得不錯,兩天后果然有生面孔上了山。
生面孔先是在山腳徘徊了兩圈,嘴里念念有詞,都是尋路的咒語。
殊不知他念咒的時候,朱羽就站在山里頭聽著他念。她的術法向來不怎么樣,但唯有一樣斂息術學得十分好,只要她想,化神之下便沒有人能發現她。
一個俊俏的結丹真人。
她在心里默念,很不錯,不知道今年多大歲數了,他又知不知道兩百年前的事。
這些正派的修士過了兩百年輕松日子真是把腦子都過蠢了,區區金丹修為也敢來擒她,也敢來擒魔君。
“小雀兒,你躲在這樹上干嘛啊?外面有什么新奇的事嗎?也讓我瞧瞧熱鬧唄。”方懸不知道從哪棵樹上像鬼一樣鉆了出來,在朱羽驚愕的目光下搭上了她的肩。
兩個人面面相覷,混球恍然大悟:“我現在是不是應該假裝找不到你才對?”
他這句話自然是說來客氣客氣的,兩個人先前從無關系的命運的線被他強行用秘法捋成了麻花,彼此心靈相通,肉體也相通——不過是找一找對方在什么地方而已,稍微認真感受一下就行了。
“誒,這個丑八怪是不是來找我的啊?我能不能殺了他啊?”方懸高興地挺直背,差點就沖出去,幸好朱羽急忙拉住了他的衣袖。
“祖宗,你別瞎鬧,一個結丹修為的家伙怎么會被派來這里?說不定是得罪了誰,你把他殺了可能就正中那些老不死的下懷呢。”朱羽撇撇嘴,看見那個傻不愣登的家伙在原地轉了兩圈,很為難地摸出了一疊符咒。
“掃雪門的人。”方懸含笑,“這么北,跟我魔族離得好遠。嗯,好像也沒什么仇,那我就暫且饒他一命吧。”
“呵呵,真為難你哦。”朱羽白他一眼。
“師父,這山上不去啊。”傻不愣登折騰了半天,又從儲物袋里拿出一個海螺,開始遠程聯系他上司,“而且徒兒找不著路,我離了家就分不清東南西北前后左右了。”
海螺里響起一個不耐煩的女聲:“上不去就別去了,給老娘死回來!那兩個不要臉的竟然敢拿你開刷,師父現在就去燒了他們那個狗屁道貌岸然的山頭!”
傻不愣登頓時急了:“別別別師父師父,他們兩位家大業大咱們燒不起,沒事的我一定能找到那位赤羽前輩的,你別急。”
赤羽前輩。
方懸忽然哦了一聲,引得朱羽瞄他一眼,他笑瞇瞇地說:“你是赤羽真君啊。”
朱羽,他不認識。
赤羽真君,他卻是略有耳聞。
女聲嗤之以鼻:“找個屁,你連山都上不去,我早說了,這鬼地方非凡人不得進出,邪門得很,那女人也不知上輩子造了什么孽才——”她的聲音一下子被掐斷,頓了頓,繼續說,“我有張符,可以讓你壓制修為暫時當一段時間的凡人,有風險,我不建議你用。”
傻不愣登翻出符咒,啪嘰一下用了。
“噫,那個女的認識你誒。”方懸用胳膊肘捅了捅朱羽的腰,“其實當年那個不拘小節肆意風流的赤羽真君我也聽說過噢,和筑基修士一塊兒烤雞,幫煉氣期的小孩逃課,還往自家家主的丹爐里添材加料,最后被打得嗷嗷亂跑。是不是你?”
朱羽面無表情地認了:“是我。”
方懸偷笑兩聲,往朱羽的臉上抹了他不小心蹭到的樹汁,被瞪了一眼后才不慌不忙地問:“你認識那個女的嗎?”
朱羽挪回目光,仍舊面無表情:“不認識,或者,不記得了。”
她以前有很多好友,直到她被關押進水牢,一瞬間就仿佛樹倒猢猻散,他們一個個翻臉不認人,睜著白眼說瞎話,看向她的眼神都毫無溫度毫無感情。
當然曾經也有人求過情,不過自從有幾個人被下黑手,要么丟了財要么丟了命后,就沒有人求情了。
她沒問方懸是怎么知道赤羽真君的。
她甚至不知道那個時候他是不是已經當上魔君了,她不感興趣,也不敢感興趣。
這祖宗就是一個天大的麻煩,她已經身陷囹圄,不能越沉越底。
方懸見她沒問,更不打算主動說。
三百年前,他還不是魔君,他是前任魔君的手下的一個筑基修為的小卒。可以隨便被人欺壓被人辱罵,高興了就給他喂口飯吃賞點靈石,不高興了就踢他兩腳趕他出門。
日子過得比狗都不如。
那個時候赤羽在魔族很出名,因為她經常來魔域搗亂,見一個揍一個,但她卻又從來沒殺過誰。
當時在他們底層里流傳了一句話,說看見赤羽真人,就是那個穿大紅衣裳長得很漂亮的,只要不反抗,不傷人性命,乖乖投降,就一定能撿回一條命。
他沒有見過赤羽的臉,也沒被她揍過,只遠遠見過一次她的背影,鮮紅熱烈得像火一樣,燒得他心肝肺都疼了起來。
他頭一次生出這樣的想法,為什么人也可以活得這般恣意?
……
……
“赤羽前輩!晚輩無意打擾,不知可否請您出來聽我說一句話?”傻不愣登在方懸游神的時候已經站了進來,他傻乎乎地大聲叫喊,卻忘記他現在只是個凡人,聲音傳不出去多遠。
“這家伙是個傻白甜啊。”朱羽神識擰成一條線傳音給方懸,他吃吃地笑起來,驚動了傻不愣登。
“別笑,你被他發現了。”
朱羽捶他一拳,也無意為難這個小孩,身形一閃出現在了傻不愣登的面前。
他一驚,立刻抱拳行李:“前輩好!晚輩姓梁,單名一個滿,無意叨擾,只是希望能問您幾句話。”
他說一堆話朱羽半個字都沒聽進耳里,她維持高人風度,平淡地問道:“你師父是哪位。”
梁滿又是一驚,恭恭敬敬道:“家師是掃雪門的掌門巫馬清。”
巫馬清,朱羽以前認識,她模糊記得這好像是掃雪門哪個峰頭的峰主的直系徒弟,她們也有過幾分交情。只是沒想到現在一個成了掌門,一個成了……階下囚?
真是滄海桑田。
朱羽露出一個淡淡的笑:“你找我,所為何事?”
方懸在暗處做了個嘔吐的動作。
可勁地裝吧!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