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郊區
某處廢棄的礦井
幽靜漆黑的礦道里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一道黑影在熒光礦石的微弱光線下一閃而過,隨后一道寒光閃過,礦石碎成了粉末。
腳下的路似乎沒了盡頭,讓她感覺永遠也到不了頭,回頭望去,兩個遠遠的光斑在身后的黑暗中時隱時現,宛如她兒時的夢魘——來自深海的詭異獵食者在她的身后窮追不舍,張開血盆大口,露出鋒利尖牙,想要撕咬她柔軟嬌嫩卻又美味多汁的肉體。
她經過一道障礙時故意弄塌了一旁用來固定頂梁的鐵架,同時回頭噴出一團腐蝕性的灼熱墨汁,熔斷了礦車的固定器。
灰夢夜揮動利斧劈開了娜尼拉爾弄倒的鐵架,輕松越過滑來的礦車。她加快了腳步,同時甩出了斧頭,打算在這里解決這個麻煩。
斧頭破空而至,把她的腕足全砍斷,然后又被窮追不舍的灰夢夜吸了回來,又劈開了她的小腹,將她攔腰斬斷。
不過只要沒有傷及主心臟,她就不會死亡,所以她只是一聲尖叫后栽倒在地,因為慣性又滾了幾圈,最終撞在墻上才停了下來。
她斷掉的腕足還在不停扭動,斷裂的下半身飛快地脫水萎縮,變回了原本的樣貌——斷掉的半截烏賊軀干,失去了原本的色彩,變成了透明的爛肉。
不過,她現在逃不了了,再生是需要時間的,只要幾分鐘,她就能完成整體再生,就可以逃之夭夭!
但是灰夢夜對這家伙的習性和特點了如指掌,很久以前,她曾捕食過這些家伙的同類,自然明白娜尼拉爾接下來想要說什么、做什么。
“等等,我們可以談談!”
“沒有什么可以談的,如果有,等你成了我的腹中餐,再跟我說吧。”
灰夢夜冷笑著揮起利斧,狠狠地劈砍著她柔軟的身軀,撕爛了她擬態的人類衣服,逼她變回了最原本的形態。
灰藍色的鮮血噴涌而出,攜帶著大量的生命本源,沖刷著身下的鐵軌和土層,讓一切都染上了她的血液的顏色。空氣中彌漫的“潮氣”迅速溶解進她的血液里,滋生出無數扭曲惡心的怪異肉瘤和新生息肉。
娜尼拉爾拼命地揮動觸腕阻攔來自灰夢夜的瘋狂攻擊,但都無濟于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周圍的世界逐漸陷入一片漆黑,感受著體內的熱量越來越少,最后完全失去了意識。
不過,這還沒結束,灰夢夜并不打算給她留下任何復生的機會。
她用利斧在娜尼拉爾逐漸萎縮的身軀上割開一道深深的口子,回頭冷眼瞧了瞧躲在礦車后面悄悄探頭張望的瓏悅,不悅地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瓏悅私下望了一下,確定這里只有她和灰夢夜后才心驚膽顫地從礦車后走了過來,扭動自己水蛇般纖細的腰肢,在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蛇形軌跡。
灰夢夜看她走的實在是太磨嘰,沒好氣地一把揪住她的小臂上生長的彩色魚鰭,狠狠拽了過來。
瓏悅吃痛地叫了一聲,心里怕得要死,又不敢跟她頂嘴叫板。畢竟上一個招惹她的現在就躺在尾邊,死相極度難看,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死無全尸。
灰夢夜使勁扒開娜尼拉爾肥厚的皮質層,揚起下巴指了一下里面仍在跳動的三顆心臟,頭也不回地吩咐道:“哥的意識告訴我說:你想要親手殺了她。現在機會給你,殺了她,為你的族人報仇!”
瓏悅膽怯地咽了口唾沫,緊張地看了眼那三顆跳動有力的心臟,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不停質問自己到底是不是想要做這一切。
沒錯,她是恨透了這個屠殺了她族落的劊子手,也每日每夜都盼望著今日的到來,手刃仇敵,以她的血液和尸骸告慰自己慘死的同胞們。
但現在,她卻猶豫了。
她心中的恐懼和疑惑蓋過了憤怒和快意,雖然這樣想很對不起自己死去的族人們,但她認為自己應該親手擊敗并殺了這個屠夫,然后讓她跪下懺悔!
正在她猶豫不決時,灰夢夜不耐煩了,她厲聲呵斥道:“動手!猶豫什么,你忘了她是怎么對待你的族人們了嗎?你覺得你的族人們的命比不上這個沾滿無辜者鮮血的怪物嗎?還是說,你心軟了?!”
“不!我絕不心軟,我絕不會放過她和那個混蛋!我要殺了它們!殺光它們!”
她的腦海中閃過那些讓她寢食難安、晝夜難忍的畫面——翻滾的血色海浪、飄零的碎肉爛骨、掙扎的扭曲族人……這些是她難以忍受的傷疤,是她堅持到今天的動力!
她怒目圓睜,憤怒地吼了起來,長出自己的利爪,猛地伸進去抓住那三顆劇烈跳動的心臟,狠狠地扯了下來,使勁捏了下去。
她情緒激動、怒火翻涌,沐浴在灰藍色鮮血中的身體因為極度的憤怒而劇烈顫抖,豐滿的胸脯上下起伏,一如那日潮起云動的血紅大海!
她隨手丟掉那些爛肉,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嘴角微微抽動,想要露出輕松的微笑:“我,我終于報仇了!族人們終于可以安心地回歸大海的懷抱了。”
灰夢夜先是點頭,接著又無奈地搖頭,咬牙切齒地說:“是的,但還沒有結束,只要那家伙還停留于這個世界,就會還有可憐的家伙被它利用,就會還有無數跟你一樣遭遇的可憐人反復上演你所經歷的一切苦難!”
瓏悅有些激動,那雙漂亮的琥珀色雙眼在黑暗中散發著明亮的光芒,照亮了灰顧洺的臉龐。
“那我們就去殺了它!讓它再也不能制造悲劇!”
灰夢夜冷靜地擺手,嘴角微揚:“不,我們殺不死它,但是能夠永久地驅逐它!”
瓏悅不等她繼續說,焦急的問道:“那該怎么辦?怎么樣做才能永遠驅逐它?”
“摧毀黑曜石祭壇上的黑色方尖碑,只有毀了那個東西,它就失去了回來的最后機會!”
灰夢夜伸手按在瓏悅的肩膀上,緩慢閉上了眼睛,分享給她自己所“看”到一切,那是方尖碑摧毀后的落幕。
瓏悅也“看”到了,她能感受到勝利的喜悅在灰夢夜等人的心中升起,自己的心情也稍稍有點激動起來。
但灰夢夜忽然睜開了雙眼,警惕地望著悉悉索索的出口方向,那里似乎有什么動靜。
透過那里的墻壁上突起的熒光礦物所散發的微弱光芒,她勉強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悄然靠近,靈活的兩條觸腕如兩條粗壯的眼鏡王蛇,在黑暗中準備發起致命的攻擊。
她立刻握緊了手中的利斧,耐心地跟自己的哥哥進行意識交流,協商著最佳的處理方案。很明顯,哥哥灰顧洺不想殺死厄拉賽妮,畢竟他已經把這家伙當成自己的仆人了。
心里還真是有點不舒服呢。
“而現在,我們首先要面對另一個敵人。”
瓏悅詫異地順著她的視線望了過去,卻什么也沒看到,不禁緊張起來,輕聲問她:“誰?”
“另一位‘深淵’,厄拉賽妮!”
聲音剛剛落下,厄拉賽妮就出現在了她們的視線中,一襲華貴的哥特式禮裙,頭戴一頂小巧的禮帽,左側的馬尾專門用一條深海鰻魚綁住了。那雙漆黑的皮靴是用海豚皮制作的,珊瑚支撐起了大王酸漿魷的皮制成了她特別的遮陽傘。
此刻,那雙橙黃色的眼睛里閃爍著的不再是厄拉賽妮的冷靜與睿智,而是深海意志的自信與張狂。
那是對一切走向都了然于心的淡定,是一種上位者對局面把控的從容。
她走到距離她們十步的位置,優雅地欠了欠身,毫不掩飾眼中的輕蔑與不屑,淡淡地哼了一聲。
“許久未見了,猶格·索托斯的仆人,還記得我嗎?”
“克塔亞特!過了這么久,我還是能聞出來你那特有的腥臭味!”
灰夢夜狠狠地朝她腳下啐了口唾沫,冷冷地笑了起來,眼角余光尋找著可能逃離的機會。
“不過,你認錯了,我是灰夢夜,不是它的仆人!”
它冷漠地嘆了口氣,掃了眼她身后娜尼拉爾失去了生命跡象的尸體,眼神毫無波動:“無論你承認與否,你的體內都流淌著它的血液,繼承了它的意志。”
“閑話少說,來吧,讓我看看你的長進。”
“會讓你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