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末喜已經記不清自己在纜車上坐了幾分鐘了。

　　此刻的她正坐在纜車的座位上，微閉著雙目養神，頗有種從地鐵始發站一路坐到終點站、車廂里還全程擠滿了人的煎熬感。

　　纜車行進了一千米時她鬧出了烏龍，一度給眾人帶來了輕松的氛圍，但這種狀態并沒有持續多久。名叫星葵的小女孩雖然對她沒有那么提防了，卻還是一副不愿主動說話的樣子，其他三個成年人更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怎么敞開心扉，只是有一句說一句地隨口搭著話，很快就再也維持不下去話題，車廂里再度微妙地恢復沉默。

　　末喜很清楚在場的其他人在想些什么：盡管大家互相公開了名字，但最關鍵的底細還是沒有摸清，不知道對方有什么異能、犯過什么罪、名字是不是假的，在這種情況下，社交還是意思意思就得了。她并非讀心大師，只是這種類似的場面實在是見得太多，這些適格者心底里打的算盤早就能猜到個八九成，幾乎每個人都是這樣，對誰都設防、只相信自己，唯有利益是永遠的朋友，每次都令末喜感到十足地無奈。

　　對現在的氣氛感到不適又無能為力的末喜只得閉目，又因此而逐漸感到困頓。意識模糊之間，她隱約聽到了星葵那怯怯的聲音：

　　“伊達，好像要到了……”

　　末喜趕緊睜開雙眼，用力搖搖頭驅散了困意。她轉過頭，順著星葵的視線朝側旁望去，果然，那座原本顯得遙不可及的象征最高點的塔此刻離他們的纜車已經只剩不到一千米。

　　作為西北都市區的最頂部，這座瞭望塔近看其實并不大，分為塔身和塔頂兩部分，塔身呈圓柱狀，目測只有約十米高，塔頂則是一個橫截面積十幾倍于塔身的巨圓空間，有近一半的側面有墻壁遮擋著，其余部分的側面則沒有任何遮擋物，可以直接鳥瞰底下的風景，塔頂內不時有閃爍的光亮從內部射出。瞭望塔整體呈靛藍色，若是在夜間觀賞，想必會是這座小型未來都市最棒的點綴。

　　“呵呵呵，纜車可真不錯，活這么大歲數能坐這么一次也算值了。”朱槿慈祥地笑著感概，“徒步向上的路左彎右拐的，爬到山頂怎么也得十幾個鐘頭，坐著這個，從山腳上山都不用一個半鐘。”

　　末喜這才反應過來，他們五人坐上纜車不過過了一個小時——她是在中途登上纜車的，在她上來之前，這四人以更慢的速度先乘了一段時間。或許是在車廂里沉默的這段時間實在過于尷尬，才使她產生了耗時很長的錯覺，但這樣一看，纜車的效率確實比步行高出了太多。

　　“準備下去吧。”伊達說著站起身，準備抱起星葵，“既然目的地相同，到登塔為止我們可以繼續同行。如果出現利益相關的問題，我們二人愿意酌情讓步，各位還請盡量避免摩擦與斗爭。”

　　他的話說得很委婉而禮貌，語氣卻明顯帶著強硬，一股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味道。末喜一邊暗自揣測著他和星葵到底是什么來頭，一邊抓住軟梯往下爬，最終在瞭望塔旁邊的一塊空地上落了地；歸蝶緊隨在她身后，然后是抱著星葵的伊達，最終朱槿將拐杖別在腰間，邊眺望著遠處的風景邊爬下軟梯，險些著陸到空地旁邊低了一個梯級的建筑物屋頂。

　　——這里就是西北區的最高點。希望這里能有有價值的信息，不要讓我白跑一趟。

　　站在瞭望塔底朝上看，末喜不禁如此祈禱。上塔的樓梯入口就在他們面對的正前方，她于是跟在其他人身后，以小心提防著地形陷阱的架勢走進塔里。

　　與西北都市區隨處可見全自動裝置的科技風格不同，塔的內部十分單調，甚至連一盞電燈都沒有，有的只是幽暗的燭光，他們走在昏黃得令人喘不過氣的螺旋階梯上，鞋子踏地的腳步聲連帶出一系列回音，給人的感覺比起在一座塔里，更像是身處一座地牢。

　　面對這一內部狀況，末喜感到甚是失望，這別說是有用的信息了，恐怕連隱藏的籌碼都很難找到一枚。她隱約聽到有其他人在嘆氣，應該也是在抱怨這里物品的匱乏，她還看到星葵似乎比在纜車上那時來得更加自閉，緊緊揪著伊達的衣角不放，步伐也變得極其細碎……

　　“——咿、咿！”

　　“怎么了？！”

　　面對星葵突然的尖叫，伊達猛地回身護住她，其他人也驟然提起了十二分精神，警惕地環顧四周，看看這除了蠟燭什么都沒有的螺旋空間里到底暗藏什么殺機。

　　“背，背里有什么東西……”星葵聲音顫抖著，小聲向伊達求助。

　　伊達看向她的后頸，是幾滴從頭頂的階梯背面滴下來的漏水。看著緊抱著頭部的星葵，他趕緊把漏水掃干凈，然后輕拍著她的背部，在她耳邊低語：

　　“是幾滴水，不是什么可怕的東西，沒事的……沒事的……深呼吸，不要緊張，調整呼吸……”

　　——什么嘛，虛驚一場。

　　末喜心底嘀咕著，眼角的余光掃到朱槿和歸蝶那由緊張轉而松一口氣的神態，估計他們也是和自己一樣的想法；但星葵自進入昏暗的環境后便保持著高度緊張的狀態，伊達更是對她的大驚小怪采取了極其夸張的應對措施，這兩點令她有些無法釋懷。

　　不過塔里似乎真的什么玄機都沒有，這份疑慮很快也被拋到了腦后。隨著他們的前進，前方逐漸開始變亮，有一道明亮的光源正等著他們。

　　“我們這是到塔頂了？”

　　歸蝶終于振作了幾分精神，步頻增快、步伐增大，像是把可能意味著危險的未知忘卻了一般，向前小跑起來。不等其他人出聲阻止她，她就已經消失在光源的盡頭。

　　其他三人正相互對視著，思考要不要立刻跟上，不想前方竟傳來了歸蝶的驚嘆聲，那聲音比她任何時候的發言都要高分貝：

　　“天哪，這是個什么玩意兒……”

　　塔頂暫時是安全的、還有著什么令人驚嘆的物體，歸蝶的話向其他人傳達了這樣的信息后，他們環顧彼此，隨后也迅速地向上走，進入了塔頂。

　　塔頂要比塔身開闊上數十倍，剛一上去，一陣強風便撲面而來。瞭望臺就在他們正前方稍遠一點處，高空的風從沒有護欄、沒有墻壁遮擋的側面灌進來，又從他們身后墻壁上的一扇扇空窗吹出，末喜一瞬間只覺得耳邊在不斷呼嘯。她迎風勉強睜開了眼睛，在塔頂正中看到了歸蝶那秀發被風狂亂地吹起的身影，以及她身旁那一個約莫一米二高的機械裝置。

　　——那是什么？

　　只見不遠處的歸蝶逐步靠近了那個裝置，低頭按下了那上面的什么開關。霎時間，沒有任何遮擋的瞭望臺“嗖”地一聲在周遭生成了半透明的屏障，全面覆蓋住了整個塔頂的側面，強風很快停了下來，末喜感受到的噪音也隨著風止而逐漸平息。

　　“是整座塔的總控制開關嗎？”視覺和聽覺因為風壓而受到干擾的伊達在重返平靜的環境中慢慢緩了過來，沖歸蝶問著話。

　　歸蝶頭也不抬地端詳著那個裝置：“好像不止這么簡單。”

　　末喜向她走去，一路留意著四周的環境。比起單調而略顯古老的塔身，塔頂要更加契合西北區“未來都市”的風格，墻面上嵌著一層琉璃蛺蝶紫藍色的鐵皮，表面裝著各種不知道有何用途的精密器械，自他們進來后就一直發出細微的電子提示音，天花板略微有些透光，遠方的日光被頭頂分段運作的裝置解構成七色的光線，灑在了地面，而地板自身則是一塊巨大的顯示屏，像是有著自主呼吸一般，末喜每一個落在其上的腳步，都會在接觸點往外產生逼真到駭人的脈沖電流。

　　在裝潢奇妙的塔頂的正中，就是令歸蝶在意不已的那個機械裝置。這是一個可以輸入、輸出指令的遠程操縱臺，由一個約20寸大的液晶顯示板和周邊的諸多按鈕構成，其中最靠近右下的按鈕便是歸蝶剛才按動并觸發屏障的按鈕。屏幕雖然大到朱槿不需要戴老花鏡就能看清上面的內容，卻什么有意義的信息都沒有顯示出來，漆黑的屏幕只映出三行字。

　　「浮屠島第三控制中樞塔

　　請支付通行證來獲取使用權限

　　（還需要200通行證）」

　　“控制中樞塔？這是什么裝置？”末喜細細咀嚼著屏幕上這三行字的含義，“我記得無論是代理人還是規則手冊好像都沒提過有這東西。”

　　她抬頭看向其他人，只換來三個成年人的一陣搖頭。她于是又嘗試觸擊了屏幕上的各個位置，無論哪里都毫無反應；再把屏幕兩旁的按鈕都按了一遍，卻只看到頭頂的天花板開了又關、腳底的地板被踩踏時的動畫效果由電流變成了波紋。

　　無論觸碰哪里，屏幕上的內容都不為所動，簡直就像死機了一樣。

　　“……不是吧，這上面又是說控制中樞，又是說使用權限的。”

　　歸蝶輕聲沉吟道。

　　“這玩意兒該不會可以實現那種事吧……”

　　“什么事？”朱槿問她。

　　“操縱整座島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