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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風重鳴

第九十六章 道主真義

道風重鳴 鯰鯰有魚 8097 2020-12-20 08:30:00

  月風、月蝶、天心、梨婉四人圍桌閑聊。

  月風見梨婉眼睛盯著杯子中的茶葉沉浮,有些出神,便問:“梨婉掌門,可是門派中還有什么事情需要安置?”

  梨婉搖搖頭。“我只是莫名有些心憂。”她從袖中取出一封火油封印的書信,交給月風。“這是我與海棠長老留給本門其余八位長老的書信,請月風先生代為轉交。”

  月風慎重接過書信收好,說:“我心中有些疑惑,或者與你的心憂有關?”三人都望著他。

  他接著說:“不過一年內,先是我鬼谷派遭厄,接著萬毒宗也幾乎被滅門,器魂宗全派上下險些覆滅,這次的奪經陷阱中又有數千修士喪命,他們的動作越來越大,以后可能會更加極端。而且天網無視術法令,你是擔心天網擾亂天下修士風氣。我們到現在為止都不知道天網到底為什么這么做,接下來會對什么門派出手。”

  梨婉說:“梨淵親口說是他謀劃的萬毒宗慘案,應該不假,其他幾件事也是多人親見的,肯定是天網所為。鬼谷派為道門之首,又持有奇書道術經,可想之前的命案也是天網為了奪取道術經。”

  天心說:“上次與天網法陣對壘,我們就該問個清楚明白。這時人都沒了蹤影,又有什么好猜的。”

  梨婉緩緩說:“如果我們不知天網有何圖謀,就會一直被牽著鼻子走。”

  天心點點頭。

  月風說:“我這次出去正好暗中查訪一番。”

  梨婉點頭:“我這幾天已經擬好一些玉簡,每一份中都有天網各種信息,還請月風先生沿途分送各大門派,免得被天網偷襲。”她取出一把半根筷子大小的玉條,放在桌上。

  月風拿起一只,神識過處,一道神念自然從玉條融入神海,講得正是天網最近的所有動作,他們的裝扮。他說:“還是梨婉掌門想的周到。刻錄這許多神念該費了不少心神吧?”

  梨婉說:“如今所有門派唇寒齒亡,我也只是略盡綿力。倒是聯絡各派的路上風險重重,月風先生一定不要大意。”

  月蝶挽住梨婉一只手臂,說:“梨婉姐姐盡為他人著想。他可沒那么好對付的。”

  天心望著梨婉,笑著說:“他滑的像一條泥鰍,確實不好對付。”

  幾人又聊了一陣,盡是月風、天心講些嬉鬧的趣事。梨婉看天色又過了半個時辰,便與天心兩人先后離開。

  月蝶等兩人走后說:“這幾天我修煉有些感悟,要獨自靜靜,過了今晚便不與你合修了。”

  月風心里奇怪,兩人合修近一年幾乎已成了習慣,從未間斷。但她說要獨自修煉,肯定是到了關要,需要一人閉關。他問了幾句,也問不出緣由只有罷了。

  將近正午夜,時間短促,兩人也沒有合修,便在燈火下或有或無的說著話,心里卻都想著別的事情。月蝶問了他離開的時日,囑咐他幾句,便就近找了一處高峰的山洞去了。

  月風最愛熱鬧,此時只覺空落落的,過了正午時分才驚覺:若冰今天怎么也不合修靈力了?她今天喝了許多酒,難道醉了?我獨坐片刻就覺得寂寞難堪,她不知有什么愁苦,一人獨飲豈不是更寂寥?

  他越想越是自責,起身要去尋她。剛開屋門,只見月下一女正斜靠著欄桿,修長而柔軟的身子似乎風一吹就倒。他輕喊,“若冰!”迎出門外。

  這人正是若冰,她仰頭呆望著鬼谷法陣上方,頭也不回。

  月風扶住她似乎隨時會滑倒的身體,輕拍她后背說:“還好嗎?”卻只聽到零碎不成句的輕語。

  他把若冰扶到凳上坐穩,這才想到,她來時無聲無息自己也沒發覺,竟然在這獨飲的時分突破到了五境。他想起身打杯水,卻發現若冰雙臂纏著他的一只胳膊,只好坐在她身邊。

  只見她星眼朦朧,兩片溫潤的唇時而撅起時而抿緊,或巧笑或蹙眉,千姿百態在一張精致的臉上流轉,只看得心神搖曳。

  他心想:“她從小無父無母,師父仙逝,二師兄若武為了道術經對他咄咄逼人,這次又在萬丈高空絕情拋下她。我們朝夕相處,我卻從沒想過她的苦處。”他看著若冰,她眼睛已經閉上,呼出帶著酒氣的蘭香,高挑的身軀愈發顯得纖細柔弱,他心里不由一痛,把肩低下讓若冰靠頭。她也不客氣,似乎找到了舒服枕頭,斜靠著微微調整下身子,呼吸便沉重起來。

  ……

  晨間的光透過窗臺,灑在兩人身上,冬日的早晨本該是一天寒氣濕氣最重的時候,可月風周身卻如暖春般適宜。若冰氣息悠長,每一次呼吸,都將周身的火靈力調動起來,兩人身邊的空氣在火靈力的攪動下正好抵御寒氣。

  “道主,蘇穎長老請你一會去大殿議事。”煉純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月風還未反應,煉純已經推開房門,若冰猛地驚起身,在月風對面坐下。

  煉純將一籃早點放在桌上說:“請主母也一起用粥。”從藍中取出白粥,分食。

  若冰說:“煉純,你別亂叫,我……”一時不知道怎么反駁。

  煉純說:“我們修道之人又沒那么許多啰嗦,你們孤男寡女、靈力相融一同修煉,不是道侶又是什么?你不愛旁人知道,我自然不跟別人說。”

  若冰支支吾吾一陣,想說些什么,發現煉純已把粥擱在兩人面前,關門而出。

  月風說:“快喝粥,要涼了。”

  若冰隔著桌子指著他鼻子說:“好你個道主!你、你!”

  月風笑嘻嘻說:“我們做了半年道侶,你該不會反悔吧?”

  若冰突然垂淚。

  月風過去握著她手說:“其實我們該謝謝煉純。以前我不知何為道侶,知道后卻裝傻充楞——我們本該是世間最親近的人,卻偏偏對這親近心存芥蒂……”

  若冰的淚珠密集地垂成一線,她哭了會,突然猛錘一下月風胸口,破涕為笑說:“原來你什么都知道還故意裝傻。”

  月風捂住心口白嫩的拳頭,滿臉吃驚說:“我還不是跟你一樣,臉皮薄。”

  若冰作勢推他,掛著怒容說:“我看你是天下臉皮最厚的人!”

  “我臉皮哪里厚了,你瞧瞧?”月風把臉往她面前湊。

  “那你就是最貪心的人,否則怎么一個道侶還不夠?!”若冰哼一聲。

  月風語塞。

  其實修道之人有幾個道侶并沒什么約束,對方是男是女也不一定。但是萬事有陰陽,萬物也有陰陽,因此一陰一陽男女互為道侶更常見。通常兩人既成了道侶后,因合修的術法占用彼此時間較多,自然無暇,再加上男女道侶之間親密勝過夫妻,也就沒有外人的余地了。可是月風靈力空洞、神通詭異,與兩女一同修煉更增效力,而且在他心中對兩人都是真情實意,自然樂得其中。

  若冰接著說:“我看器魂宗的祭真先生也別有用心。”月風帶著疑問看著她。她說:“他奉你為道主,又安排個如花似玉的命侍陪在你身邊。”她小時候好奇,向師父問起上古道主風儀,因此知道命侍為道主最貼心的人,命侍,命侍,以命相侍,還有什么不能托付的。

  月風一笑說:“我也覺得受之不起。”

  若冰說:“那你惹得神農派的那個妖精對你眉來眼去就受得起了?”

  月風的笑變得有些僵硬,堪堪說:“這個……一會還要去大殿議事,我們快喝粥。”

  若冰巧笑說:“對!我跟你一起去,看看蘇穎有沒換上女裝討你喜歡。”

  月風把一大口粥嗆了出來,連連搖手,好一陣才喘勻。

  若冰這才端起碗來,喝一口,便用眼剜月風一下。月風幾大口喝完了兩碗粥,只覺千刀萬剮也不過如此。

  若冰見他坐著滿臉別扭,說:“去去,別在這礙眼。我這兩日在這鞏固五境境界,你別來打擾我。”

  月風如臨大赦,起身離開。一路上諸多修士有條不紊在道場內穿行,也有人靜坐練武場,見了他紛紛讓開路、躬身見禮。他不緊不慢來到大殿門口,朝里望去蘇穎正對著兩尊祖師像發呆。兩尊木像如同兩個活生生的人,似乎正注視這跟前的少女,這女子偏偏攏在一身男子輕袍中,束發于頂,渾身透出干練與犀利。

  月風步入大殿,在老子與鬼谷子像前參拜。等他起身,蘇穎微微皺眉說:“你已經將要正式受任一派之主了,又被器魂宗奉為道主,怎地還慢吞吞的?”

  月風一笑:“難道一派之主慌慌張張趕來議事更合適?”

  蘇穎一愣,含糊地說:“總之……你這樣在旁人前不太好。”

  月風說:“現在也沒有旁人,你怎么知道旁人前我也這樣?”

  “你!”蘇穎噗通盤坐在蒲團上,露出兩只銀線繡云的鞋頭。

  月風對著她坐下,眼光若有若無掃過鞋上的花紋,卻見她將輕袍一抖遮住了身下的腳與蒲團,并露出挑戰般的淺笑。

  月風正色問:“蘇長老可是有什么吩咐嗎?”

  她說:“我哪敢吩咐月風先生,便是這長老職務也是你安排的。”

  月風唇角揚起,兩撇唇紅印入她的眼簾。“最近門派雜物繁多,辛苦你與無名長老了。”

  蘇穎正是要與他商議門派中諸多事宜,接著便一五一十、有條有理跟他講起來。其實幾乎不用月風操心,早已置辦的妥妥當當,只是她不愿月風像個甩手掌柜,忘了門派重責,因此把他擺在主人位置,也存了心提醒他將是一派掌門。

  月風聽著嘴角漸漸綻開,笑盈盈望著她。

  “你在聽沒有?”蘇穎突然板著臉問,“有什么好笑的!”

  “我欣慰你將這些紛雜事務都處置的妥當,自然高興。我不在時不要操勞太甚了,沉心修行,雜物繁多容易影響心境,昨晚我感到無名長老靈力便不純穩。”月風說。

  蘇穎聽著溫言囑咐,硬邦邦的臉色中露出一些愧疚,拜下身說。“我失禮了,月風先生贖罪。”

  月風站起,托住她手肘把她扶起。“要是我天天操心這些破事只怕見人就會大罵一通,也虧得你脾氣好,許多人夸你處事公正有序。”

  蘇穎感到身子如葉子般輕盈,不由自主站了起來,撇嘴。“你又來損我,難道我見人就罵嗎?”

  月風搖頭晃腦。“本門突然多了幾千人,你只管罵,罵的不好可管束不住。等我回來后,你一罵不守規矩的弟子時我就幫你搖旗吶喊。”

  “那我還得給你做一面大旗,”蘇穎嗤笑出聲,又突然收起笑說,“你這次去遇到天網的人不要逞強,有危險時不要單打獨斗,免得落入圈套。”

  “謝謝蘇長老提醒,我回來給你烤田雞吃。”月風說。上次兩人被海棠打落水,他曾烤過田雞兩人分吃。

  蘇穎出神一瞬。“我想起還有事沒處置,你自去修養吧。”她猛地轉身,邊往外走邊說。

  “等等。”月風喊住她。

  “什么?”蘇穎背著輕聲問。

  “我的住處讓給若冰鞏固五境修為,哪里還有地方可以靜修兩日?”月風問。

  “你去后山隨意尋一處高峰就是了,前日剛跟眾人宣布,沒有五境修為不能擅入后山。”她說完便快步走了。“還有,子時舉行就任儀式,別誤了時辰。”

  月風苦笑,心想我要是不怕高哪里還用問,看來沒處安置自己了。

  他索性在老子與鬼谷子的木像前靜坐。直到將近子時前,觀禮眾人趕來,有鬼谷內門蘇穎與無名、無心眾弟子,有神農派梨婉、梨升、海棠,有楊武派天心、天惑,道湖谷月蝶,還有若冰、離木、問天、地元、張陵、煉純以及外門十余修為精深的同門。

  儀式很簡單,正子時時分月風當著眾人對著兩尊木像宣誓,“即日起月風受命鬼谷派第二代掌門,從此盡心傳承門派,匡扶道門,薪火相傳,不忘道心。”眾人紛紛上前恭喜。

  禮畢后,月風送眾人出大殿,自己留在殿中靜坐。這一坐就是兩天兩夜。

  經過門口的修士見大殿的門雖然開著,可是里面卻目光難及半分,不是暗,而是透明的煙波。大殿內的靈力不分五類之屬,皆為透白色,聚成霧狀攏在大殿中。這煙波中似有銀熒光正漫長的閃爍,如同海浪一樣,忽明忽暗,暗的時候像深淵巨口,亮的時候如晨曦凝露。

  不一會便引來鬼谷派門人來到大殿門口,道場中較遠的人感到大殿的靈力似在不斷收縮、膨脹,猶如胎息不止,他們也動身到大殿門口附近駐足觀看。因為人太多,去晚的只好隔著人遠遠望著。眾人都感到驚異,卻都不敢大聲說話,或用神識溝通,或者以極細微的聲音附耳交談,卻沒一個人知道發生了什么。

  “海棠長老,你隨黃泉先生修煉可曾見過或聽說過這樣的異象?”梨升輕聲問。

  海棠搖搖頭,盤坐在階梯上。她剛才駐足觀看的同時,僅僅以神識試探那陣透亮煙波,便覺元神似乎在不斷翻滾的溫泉中被洗滌的猶如一片白布,有洗滌元神的效用,她以神念告訴眾人如何控制元神隨那團白霧律動,便進入定境了。

  離木、梨婉、天心、天惑、蘇穎等人雖然不明就理,卻知道這是極佳的修行機緣,紛紛以神念請所有人摒除雜念,靜坐感悟。

  漸漸大殿門口無絲毫聲音,所有人盤膝坐著,如同石像。所有三四境修士都入定感悟,心緒不寧者也盡量閉目靜坐、呼吸吐納。除了月蝶、若冰各自修行,幾乎所有修士都聚到到了大殿前。

  大殿中的煙波好像感到了許多星點般的神念匯聚而來,欣然展開盤旋,像一團可以無盡伸展的琉璃把沿著大殿門口聚集的修士籠罩在其中,并不斷延伸到坐滿修士的校場上。直到所有人都被籠罩,這透明的煙波便更見明顯。在這團煙波猶如海浪進退的光芒閃爍中,如果以神識去觸碰,便能感到“呼吸”或者“心跳”,似乎一方天地的胎心正在此跳動。

  道可道非常道。所有人只覺身處其中便似脫離神形束縛,重歸胎兒,既無憂愁快樂,也無痛苦狂喜;既無聽聞見觸,也無神思心念;既如天地環宇,又如砂礫塵埃;既如白馬過隙,又如時光懸停。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兩天后的清晨,鬼谷派中升起晨霧,與那團濃密的煙波合為一處,大霧越來越濃將所有人身軀都掩蓋了。隨著太陽升起,大霧在無數道光線下分解,延伸到殿外的異樣煙波也隨之正在消解,露出依舊沉醉在其中的修士。

  晨光灑進大殿門前,印出一個英挺的人影,月風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大殿門口,他從正在消散的濃霧中心走出,跨過門檻,臉上洋溢著喜悅的平靜與自信的微笑,沿著階梯緩緩走下。

  地元正坐在階梯上,元神在定境中靜坐。他感到身邊似乎有團和煦微光,睜開眼,正見月風對自己笑著點頭。他站起身盡量壓低欣喜的聲音說:“恭喜師尊,大道精進。”

  這一聲像把一點火星投入了枯草堆中,沿著大殿階梯排到校場的修士如一道潮水蔓延般站起,眾人默默把通往門派大門的路留了出來。只見這些修士目光堅定且隨和,清澈且溫暖,眼中蘊藏著尊敬的專注。眾人目光的注視中,一個鮮紅的鬼字映在所有人的瞳孔里,月風已經穿過他們走到門派大門。

  月風看看天色,一估算時間,正是出發的時間。

  “道主——道主——”一個柔嫩的女子聲音隔著人群傳來。不一會,一個蜜桃般的少女趕到門口,正是命侍煉純。她依舊穿著器魂宗的服飾,黑褲黃杉,露出兩只潔白勻稱的手臂。

  “我這趟與渾天教的段飛先生去便可,你好好的呆在這修煉。”月風笑著對她說。

  煉純紅著臉,取出懷中揣著的一個小包,不知是什么材料煉制。“誰說我要去了。這是給你的。”

  “謝謝你了,”月風伸手一碰,只覺入手清涼,好奇問,“這包如此特殊,里面又是什么?”

  煉純推到他手上。“里面的東西才是珠玉,是月蝶先生這幾天連日煉制,她神乏意困,便讓我給你帶來。至于這包不過是件粗淺事物。”原來這包是煉純煉制的,里面另有一樣事物是月蝶替他準備的。

  “那也謝謝你了。”月風笑著說,只見煉純已經鉆進了人堆。他正要打開手中的小包又收進懷里,突然想起這里萬人矚目,怎么好讓別人見到月蝶私送的東西。

  “各位同門道友!我不過去辦點小事,散了吧。”月風以神念將聲音送出。

  “恭送道主!”

  不知何人帶頭,突然響起一聲整齊聲音。山呼海嘯般,竟是萬余人齊聲發出,聲音夾同時雜著神念往門口送來,聲勢之大足以令兩軍廝殺的吶喊變成蚊蠅嗡鳴。這時月牙不知從哪跳出出來,它挨著月風蹲下,隨著呼聲停歇張開虎口一聲長嘯,接著只剩萬人靜靜的注目。

  月風靜立一陣,心潮澎湃,道主,好,既然他們奉我為道主我便不孚眾望!

  他看著所有人熱切的眼神,幾乎熱淚盈眶,良久才平靜下來。

  過了會他對著大門十丈高的門框說,“段飛先生,我們走吧。”

  唰,兩道黑影落下,是兩個穿著黑色大氅的人,在鮮明的陽光下衣服黑得有些刺眼。

  他揉一揉月牙頭上毛發,吩咐它在這好好修行,接著與段飛邁出大門法陣。

  ……

  兩人一偶下了云夢山,段飛女偶說:“我們先去趟仙谷鎮,夜里趕路怎么樣?”

  月風說:“這主意不錯,夜里出行不容易暴露行跡。可為什么要去仙谷鎮?”

  段飛女偶拿出一個大葫蘆,搖一搖說:“我爹愛酒如命,給他帶點美酒。”

  月風說:“以后有機會前輩倒是可以跟天惑師兄斗酒。”

  段飛女偶說:“那就不必了。”見月風有些疑惑,接著說:“他只愛品酒,又不愛牛飲,要是碰見天惑師兄,只怕會罵他這樣喝法暴殄天物。”

  月風哈哈大笑,大嘆有趣。

  兩人徑直來到仙酒樓,清冷許多,只有三五酒客。上次天網害了十余名人命,傳得鎮里人盡皆知,如果不是這里的酒有名,只怕一個人也沒有。坐下不一會,一個留著兩撇胡子的中年人捧著兩壇酒過來。

  他在桌上放下酒,跪下大呼:“月風先生!請為小人做主啊!”

  月風趕緊把他扶起。問清這人原來是酒樓的老板。他只因帶著幾名店伴出去采買食材才幸免那天的禍害。可他回來時所有家人、伙計都遭了秧,雖然幸免于難,卻因此整天郁悶難言。直到數幾日前鬼谷派恢復生息,有弟子來買酒,他才重見希望。這仙谷鎮向來算是鬼谷派在俗世的臉面,這樣的事他一介凡夫俗子只好向來往的鬼谷修士求助。有弟子告訴他月風的相貌衣著,指點他,“你想求是非曲直,只要月風先生聽了定能幫你。”

  因此這仙酒樓的老板認出月風后,便找了兩壇最久的陳釀,過來伸冤。幾名店伴、小二聽到動靜也搶著過來,噗通跪倒,長拜不起。

  段飛女偶說:“你們快起來,月風先生最不喜歡多禮。”這幾人才紛紛站起。

  月風一時無語,連喝兩杯酒,嗆了幾聲。

  他眼睛掃過這些人面龐,滿臉義憤,看來都與死者親近。“你們放心!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那些兇手雖然根深蒂固,但我一定為死者找回公道。”

  “多謝仙長!”幾人聽了這許諾就似這事情已經辦好,分別忙活起來,不多會就把各色菜肴端上桌子。

  月風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段飛和女偶倒是吃個不停。月風發了半天呆,突然問:“你的人偶也要吃飯?”

  段飛女偶吞下嘴里的東西說:“吃!怎么不吃?”

  眼見桌前菜盤被吃了個干凈,段飛又用葫蘆從酒壇裝滿酒。段飛女偶說:“第一次見死人吃飯?”

  月風點頭。

  她說:“人雖然死了,可這肉身總還需要養分供給,否則怎么有力氣憑白消耗。吃進肚子里成為養分,養分再化為靈力。你平日食量驚人,正是因為肉身、元神所需消耗巨量,無法以靈力補充,只好食補了。”

  月風說:“這一節我倒沒有細想過,難怪每次大戰后總覺得能吃下一頭牛。”

  她說:“你想那名將白起、廉頗之流哪一個不是飯量驚人。只因他們習武而自悟開啟修行境界,但是不通術法,不知吸收天地靈氣的訣竅,因此只好通過多吃補充。不過你已經有了如此境界,怎么還是這樣吃法?難道只是單純的口饞?”說完噗嗤一笑。

  月風不禁想起他爹司馬尚的飯量來,也是一樣的驚人,聳聳肩說:“我也說不清,可能我神海內的靈力自行滋生得還不夠快,這趟回來后還要好生修行。”

  段飛點點頭,暗嘆他修為之高已經讓人捉摸不透,竟然還說要好生修行,難怪鬼谷派幾百年來總被稱為道家之首。

  月風說靈力恢復太慢,其實恰恰相反,他覺得靈力滋生太慢,只因神海沒有止境而且在不斷吞噬自己的靈力。因此與他的神海相對照,他靈力總量顯得那么稀薄,可當他要用時卻有源源不絕的靈力生出。和普通修士比,別人滋生靈力仿佛有一個裝滿水的池塘,只能靠晨露夜雨積累;他卻有一片枯海,其中有一口不斷噴薄而出的泉眼。之所以覺得慢,那是因為一口泉眼難以填滿一片海。

  女偶吃了一陣飯菜,問道:“月風先生怎么不吃?是嫌跟人偶一起吃飯倒胃口?”

  月風忙道不是。

  女偶又問:“我本來以為你今天心情大好。”

  月風說:“如今我們在明,天網在暗,哪會有好心情。”

  女偶說:“至少今天該樂一樂。”月風以眼神詢問。女偶接著說:“今天鬼谷派上下都尊你為‘道主’,難道不該干上兩杯?”

  月風倒上一杯酒,“既然答應了掌柜的,這么好的酒自然要喝,”他喝了半杯說,“至于道主的稱呼,也只是個稱呼。”

  女偶嚷嚷:“罰酒、罰酒,原來你還不知其中的含義!”

  月風喝完另外半杯,等著她解釋。

  只聽她說:“這數百年間,你可聽說誰被稱為道主?”

  月風搖頭,段飛也放下碗筷,讓女偶繼續說。

  “上古時,被稱為道主的都是盤古、女媧,三皇五帝這類一個指頭捅破天的人物。天地大戰后,傳到后世也都是姜子牙、姜太公這樣的先賢大能。再往后即便如你的師祖老子、師尊鬼谷子、儒教孔子、墨門墨子等被人尊子稱圣,也沒被人稱為道主。你可知為何?”

  “八角黑玉?!”月風問。

  女偶點點頭接著說:“不錯,只有懷有道主黑玉的人才有資格被稱為道主。但如今器魂宗尊與道門萬人稱你為道主,可不是因為你持有八角黑玉,而是因為他們愿意——信奉你的道。否則即便你有再多塊道主黑玉,也沒辦法強逼。”

  大道無形,誰也說不清楚,如果修行之人將一個人的道奉為自己的道,是修行界中無以復加的榮譽與認可。而這所有的表達只有簡單兩個字——道主!

  月風頓覺熱血再次沸騰。得到萬人道心歸一如何讓人不振奮?這幾日他忙里忙外,也沒與煉純單獨相處,關于道主的事除了小時候聽過的離奇傳說,幾乎一概不知,他還幾度三番讓煉純改口。比起單純的稱呼一聲道主,如此多人將堅定地跟隨他所追求的道,這才是他的大道成就。他親見鬼谷派跌入低谷的慘狀,也曾立誓將道門發揚光大,卻一直壓抑困惑。直到這一刻他一掃壓抑在心中許久的塵埃,那顆道心似乎正綻放七彩,一如既往地有力跳動著,如同永不停止擂動的戰鼓。

  我這次帶著五境修為游走江湖,必讓天下修士知道鬼谷派已經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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