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藍色豐田車前，手里拿著老式車鑰匙，唐曉雯的臉上寫滿尷尬。
“媽，這車子除了顏色和我的車相同，哪里一樣…”她小聲嘀咕。
“走，上車！”秀蓮氣宇軒昂，像帶著一群鄉下女人進城掃貨。
鑰匙開鎖、手動調節座位、系好安全帶、調節后視鏡，踩下剎車扭動點火器，“轟隆隆隆”一聲悶響，車子啟動了。
唐曉雯的手掌心已經全是汗。她正思考著下一步如何打方向盤：先往右再偏左，把車子挪入“正道”。按著步驟，她往右一看。
“呀！反光鏡還沒打開呢！”
瞬間心慌，立刻踩住剎車，眼睛在儀表盤和車門上掃來掃去，竟不見反光鏡按鈕。
“找啥呢？”秀荷伸長脖子打探。
“那個那個...反光鏡按鈕，馬上，應該在這兒。”
“沒事兒，慢慢來，咱已經坐車上，不著急！”
“對對，曉雯，先熟悉再上路，一步一步來！”蘇夢清囑咐道。
唐曉雯又找了兩個回合，沒有就是沒有。
“怎么沒有調節按鈕呢？”她摳摳腦袋，“難不成直接掰開？”
她伸手抬起左側反光鏡往外一掰，開了！
“還真是！”她立刻拾起自信，這騷操作可是記憶尤深。
剛拿駕照時，她曾接手唐誠的兩廂雪佛蘭練手，兩年后才換成現在的寶馬三系。回憶操作，和這輛豐田一模一樣——儀表盤、手剎、空調、音頻、車窗按鈕，一步步早已被她淘汰的操作從記憶深處扒出來。
“好咧，各位美女，我們出發！”
四個女人展露笑顏，開始聊天，秀荷除了聊天還得當導航。她是個不錯的人工智能導航，每一個紅綠燈路口都會提前指示往左往右或直走，和經過路口才想起拐彎的夏麗紅相比，她提示得恰到好處。
唐曉雯全神貫注盯住前方，眼鏡讓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晨起朦朧感，似乎一天都未曾清醒。而現在，她一邊開一邊抬鏡框，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開辟道路。六十碼限速她只開三十碼，卻仍然覺得快車。要是能往前走，她絕不轟油門。
“嘀嘀嘀！”又是后方來車焦躁的嘶吼。
“您走唄，有技術就超，沒技術別嚷嚷。”她喃喃自語，一路優哉游哉。
秀荷不斷撇手機，這么慢的車速磨得心里癢癢。
“曉雯，踩油門往前開，沒事兒，沒幾輛車，早到早享受。”
“嗯嗯。”唐曉雯打起哈哈。
十五分鐘后，拐入一條林蔭道，秀荷立刻興奮介紹：“看見前面那個路口沒？從那兒右轉進去就是高明兩口子家！”
“原來在這里，好近呢！”夏麗紅說。
“是啊！高明要是一個人回來吃飯，騎輛自行車就過來，都懶得開車。他們小區有個游泳池，標準游泳池那種，我辦了張卡，游一次十幾塊錢！之前腰不疼的時候，我每天都上這兒來游泳，回頭再沖個澡，可方便！那里邊的蓬頭比咱家的大多了，洗澡舒服得很！”她小眼睛一眨，下巴一仰，提議說，“怎么樣，明天咱來這兒游泳如何？”
“好呀！”蘇夢清立刻答應，“來這么多天天天跑醫院，終于能玩兒了！可是沒帶泳衣啊！”
“害，這有啥，游泳館里有的是，咱樓下小賣部也有，回頭買一件。”
“不好看我可不要，穿出來像個大媽，把我顯老了。”
“喲，怎么著，還想穿比基尼呀？”
“那可說不定，她真有可能買比基尼。”蘇夢清回憶道，“之前我們去海邊旅游時，她裝得跟個二十多歲小姑娘似的，花裙子、大草帽，完了里邊穿一條深藍色比基尼，可性感。她老公老撒嫌她穿太少，盡勾引年輕小伙子去了。”
“那是我有身材，要是沒那點本錢穿再嫩也沒韻味啊。”
兩姐妹你一言我一語，兩個聽眾秀荷和夏麗紅嘴角一直上揚。
“小姨，還有多久到呢？”
“就在前頭，過紅綠燈開個二十米，然后調頭停車就到。”
唐曉雯按著指示調頭，可路邊沒見著停車位，緩緩往前開，一抬眼又是剛才的紅綠燈，她只能過路口調頭，再過路口再調頭。一個空位出現在眼前。
“就停那兒！”秀荷下令，她略微著急，磨人的開車技術讓她原本的計劃往后推移。
唐曉雯一看，公交車站臺和路邊人行道之間確實有個位置。
“那里能停車嗎？”
“都這么停，好不容易有個空位，別瞎晃，待會兒又得調頭。”
確實如秀荷所言，自行車道上已經停滿車子，而空位只是剛剛好能塞下秀荷的豐田車。唐曉雯謹小慎微地開過去，讓四個女人先行下車。
“媽，你幫我看著點，我怕倒不進去。”
“你慢點，車位窄。”
“好。”
秀荷先行離開，走進按摩店安排房間。蘇家姐妹陪著夏麗紅一齊指揮。
“退，退，退，打方向盤！”
“倒，倒，回盤子。”
“哎呀，不行，重來。”
“打早了，前面過不去。”
“再來，倒，往右邊偏一點。”
“右嗎？”
“對，多了多了，現在往左打。”
“哎呀，這樣肯定還倒不進去，再來。”
一來一回，再來再回，唐曉雯全身上下完全濕透。入夏以來她幾乎沒出過汗，今天可算把毛孔全打開了。秀荷見人一直沒進去，出門探探究竟。
“還沒倒進去呢！”
“位置窄，不好停。”
“不窄啊，剛好夠！”
“重來重來。”
“又重來啊！”
這時候，突然出現一只“熊掌”抓住唐曉雯的方向盤，她驚恐地扭過頭，一個花白胡子的大叔正氣呼呼地站在車窗旁。
“方向盤左右兩下的事兒！你小姑娘怎么就倒不進去啊！我來教你！”大叔好生激動，唐曉雯愣得沒敢出聲，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腳下死死踩住剎車，心想：這哪兒跟哪兒啊，您別亂搗騰，危險。
蘇夢清看不過眼，勸道：“大叔，小姑娘技術沒您好，讓她慢慢來，我們不著急。”
“你們不急，我看著都急，我車子在你前頭，看你倒半天，別把我車子刮花！”
“哦！白色車子您的？放心，我們技術不好但也不會擦掛，我們也心疼車呢。”
大叔呵呵笑兩聲，抄起手站到一旁。唐曉雯看著路邊五個人盯著自己，心里發慌：這又不是駕校考試，搞這么緊張。
她深呼吸讓大腦冷靜下來。
“媽，你們都別指揮，什么時候打方向盤、倒多少，我自己來！你們幫我看著間隙就行！”
幾個女人一齊指揮，七嘴八舌各有各的理，繞暈的只有司機。
唐曉雯正準備朝前開，眼睛瞥見反光鏡，頓時驚呆。車子后面已經擋住一群人，自行車、電瓶車、火三輪，一個個怒目圓瞪，氣勢洶洶，像要吃人。她趕緊踩住剎車，拉起手剎，滿懷歉意伸出白皙的雙手，從左往右輕輕一擺。
“你們先走，請，請，對不起大家，你們先走。”
每一個過往的人都會惡狠狠地瞪她一眼，更有人氣呼呼地碎碎念：“女司機就是女司機，停車都不會還開啥車！”
她只能聽著，經過一個道一句“對不起”。要是從前心里肯定委屈，她的技術可不是一般女司機能比。然而現在竟也欣然接受這樣難聽的話。畢竟自己有錯在先，何必狡辯，更無從委屈。
反光鏡里的人們一個個離去，只有一個送貨小哥停滯不前。唐曉雯示意他先走，他卻搖頭示意她先停。
“我在這兒幫你攔著，你慢慢停！”窗外傳來小哥一句話。
唐曉雯感動萬分，為了小哥也一定要一把過！
俗話說“靠人不如靠己”，頭腦清晰的唐曉雯竟然三兩下成功了。她沒下車，立刻揮手示意小哥先行。
皮膚黝黑的小哥這才騎上紅色三輪小貨車。經過車窗時，唐曉雯激動地大喊一聲：“謝謝您！”
“不客氣！”小哥留下一句話，蹬著三輪車迅速消失在紅綠燈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