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醫院胸外科主任辦公室里簇擁著一群人，靜悄悄的，只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似乎正在開家長會。唐曉雯端坐著，雙手背在身后互掐；夏麗紅和蘇家姐妹直直站著，表情凝重。四個女人正在聽課，主講人是老陸介紹的主任醫師。
醫生表情嚴肅，語氣沉穩，一言一詞慎重其事。
他用不緊不慢地語速吐字清晰地分析說：“你的病必須手術，而且必須開胸開腹。如果有誰說胸腔鏡，我覺得不可行。病灶很復雜，從片子上無法分清邊界，要想切干凈必須暴露足夠的視野。而且病灶里面全是血，稍有不慎會引發大出血，假若用腔鏡，到時候根本來不及。最穩妥的方式，我認為還是傳統的開胸開腹。”
“哦…哦…這樣啊…”蘇夢清少見地皺起眉頭，一手抱住另一只手的手肘，托腮思索。
蘇夢潔不敢吭聲，夏麗紅和唐曉雯母女更無法吱聲，她們似乎從天上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喉嚨已經摔壞。
蘇夢清仔細琢磨醫生的話，問：“按您的意思，胸腔鏡或者別的微創手術真不行，是吧？”
“嗯，我認為是這樣，以我這幾十年的經驗。”
“哦...嘶...這樣啊...那如果說，假如啊，假如我們最后確定手術，不做微創，能找您做嗎？這家醫院能做您說的那種開胸開腹的大手術嗎？”
醫生朝后微微一仰，稍稍和蘇夢清拉開些距離，回答：“我們這里的綜合能力確實比不上大型三甲醫院，做肯定能做，但是...我只能保證我的領域安全，一個領域無法決定整臺手術的成敗。”
“什么意思？”
“這種大手術涉及多個科室，我能保證我負責的部分不出問題，但…”
“哦，哦，我懂了，明白，明白。”蘇夢清也陷入沉默。
醫生眼看老陸的幾個親戚越發消沉，他左瞥右瞥尋思安慰：“其實，你們不用著急決定手術，她的病是良性病變，生長速度緩慢，這么多年都過來了，不用急那一時半會兒。”
“您說的是，我們明白，但因為之前有吐血的經歷，所以也不能說完全不著急。假如這里不行…您有推薦的醫院或者醫生嗎？當然，我們最最希望找到像您這樣又細心又有耐心的醫生，經驗豐富，戰果累累，這樣我們也放心。”
“這個嘛...東方醫院的綜合實力不錯，還有惠安醫院，都是大型三甲醫院。若只談胸外，我們這里最好，我認為，呵呵。”
“那是那是，我一看您就覺得放心，東方和惠安回頭我們再問問。”
“你們回去商量后，如果仍然希望在我這里手術，讓老陸提前說一聲，我好做準備，一定盡最大努力把手術團隊做到最好。”
醫生的話讓人踏實。有人能把命當成命，對病人而言是最幸福的事。
幾個女人連聲感謝后，喜憂參半離開醫院。
站在站臺上，看著湛藍的天空，曬著熱情的陽光，唐曉雯憂心忡忡。
“真的逃不開嗎？”她反復自問，“如果這是一條活下去的必經之路，敢試嗎？”
夏麗紅同樣沉浸在憂郁中，找了一圈竟然又回到最可怕的手術方式，她無法接受。
這時，蘇夢清瞅見醫院外有一家小賣部，心血來潮高聲喊道：“喲！那里有家小超市，走，我們去看看有沒有老酸奶！”
“那里怎么會有。”蘇夢潔不留情面當即否定。
蘇夢清不吃這一套，像小孩般任性地說：“不去看看怎么知道沒有，我就要去找找！大老遠跑這里來，說不定正好遇到！”
“哼，要去你去，我才不去。太陽這么曬，我就站這里乘涼，賴得到處走。”
蘇夢潔抄起雙手，對付妹妹的任性，她從來故作堅決。蘇夢清毫不在乎。
“你不去，有麗紅和曉雯陪我去，對吧！”她歪頭看向母女倆，滿臉燦爛的笑容令人無法回絕，像一朵盛開的向日葵，一手挽一個拉著往小賣部沖。蘇夢潔只能尾隨其后。
奶制品成列架上，五花八門的酸奶一個個正在等候大駕光臨，高矮胖瘦百花齊放，找的人眼花繚亂。
“你的‘老酸奶’到底長什么樣？”夏麗紅拿起一盒“老酸奶”問。
蘇夢清從架子另一頭瞟一眼，搖搖頭說：“不是塑料盒包裝，是陶瓷罐裝。”
“我還從沒見過陶瓷罐子，玻璃瓶倒是見過。”
“小姨，是不是這個？”唐曉雯指著蘇夢清膝蓋正對的一瓶陶瓷罐說。
蘇夢清低頭一看，頓時笑開花，她一把抓住罐子，興奮地跳腳。
“就是這種！就是這種！年輕人就是厲害！我在這兒找了半天沒找到，你一來就看見！我就說好事多磨，這里竟然遇見！快看看還有沒有，一人一瓶，我們都嘗嘗！我跟你們說，這味道可正宗，盒裝的根本比不了！一定要嘗嘗！”
唐曉雯斜著腦袋左看右看，有此僅有一瓶。蘇夢清不服氣，轉過背急匆匆地走向收銀臺詢問，邊走邊碎碎念：“超市里不可能只剩一瓶，肯定有存貨！”
哪知店員冷靜回答：“架子上沒有就沒有，這種現做現送，保質期短，我們賣得少。”
“哦，這樣啊。”她只好灰溜溜地回到酸奶架旁，又仔細尋找一番，確認沒有，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看著手中的寶貝，她忍住眼饞嘴饞，遞給唐曉雯說：“曉雯，給你！”
唐曉雯雖然很想嘗嘗，但君子不奪人所好，況且自己對于老酸奶的熱切趕不上小姨，爽快拒絕。
蘇夢清轉而又送給夏麗紅，夏麗紅也不要。她這才迫不及待插入吸管，雙手抱緊罐子，吧唧吧唧抿起小嘴，眼睛已經彎成豆芽，和她的柳葉彎眉相映生輝。
“嗯，好喝！好喝！就是這味兒！”
看著蘇夢清圓夢，母女倆心里甜滋滋的。
“姐，你說說吧，還好我執意去店里找找，不然真給錯過！這世界上的事情，沒眼見為實，沒刨根問底，就不能輕易否定。好東西都是找出來的！”
“是是是，讓你嘚瑟！”
站臺上，一陣微風吹過，煩惱隨風而去，只留下蘇夢清的一笑生花，和女人們的嬉笑打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