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身形瘦削，并不是想象中那般雄健，大概也就一米七的樣子。

　　此君幼年于夾縫中生存，在太監懷恩的保護下才活了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吃百家飯，宮女太監們你一餐我一飯的讓弘治皇帝渡過了童年。可是這些人生活本就拮據，也不能很好的照顧弘治，導致此君幼年營養不良。

　　朱佑樘頭戴翼善冠，身著赤色窄袖龍袍，前胸印著花花綠綠的龍紋，肩扛日、月二章紋，走起路來幾乎聽不到什么動靜。

　　他今天很忙，忙到吃不了晚飯，聽到寶貝女兒昏迷之后又擠出時間來查看。本來心情就不怎么好，看到宮門口那個傻乎乎的小子心情就更加糟糕了。

　　那小子啥眼神？就像是看見深山里的猴子一樣。

　　“逆子，朕等會再來找你清算昨日的事情。”

　　弘治皇帝冷哼一聲，大步踏入宮中。

　　朱厚照還沒來得及行禮，就被噴了一臉口水，而后神游天外，努力回想自己昨天倒底干了什么人神共憤的事情。

　　貌似就是翹課了，多大點事嘛，用得著咋咋呼呼的嘛？

　　這邊，朱佑樘朝太醫揮了揮手，示意后者繼續診斷。

　　何院判內心遠沒有先前平靜了，伸出雙指為小丫頭切脈。脈象倒是和兩月之前診斷相差無幾，完全沒有好轉。

　　許久，弘治皇帝問道：“何院判，太康為何會昏迷不醒？這是何種病癥？”

　　何乾當機立斷，身體一下子從凳子上彈起，跪伏在地上：“萬歲爺，公主殿下這是傷了腸胃，才會嘔吐不止。至于昏迷的原因，老朽未曾看出什么端倪。老朽無能，未能究其根源，只能大致看出公主殿下病癥的表象……”

　　弘治皇帝頓覺不妙，醫官這副作態好似想要推卸一些什么，于是追問道：“那你可有辦法醫治？”

　　“有……不，沒有……下官無能。”

　　何乾有些語滯，豆大的汗水順著花白的胡須滴落在地上。

　　張皇后不由得攥緊了弘治皇帝的衣角。

　　弘治皇帝厲聲道：“倒底是能治，還是不能治？”

　　“萬歲爺，下官不知病因，只能開一些調養的方子，并不能根治公主殿下的病。況且這調養的方子之前也開過，可是殿下的病情與之前相比并沒有好轉。”何乾顫顫巍巍地回道。

　　太醫的回答讓弘治很不滿意，此刻他正努力壓制內心的怒氣：“何大人竟是未能瞧出病因，罷了。傳太醫院另一班御醫前來診斷。”

　　太醫院御醫每天分兩班在藥房當值，眼下只有傳喚另一班御醫前來診斷了。

　　尚在休憩的另一班太醫們接到皇帝口諭之后，全部火急火燎地前來問診。可是見過太康公主的病情之后皆是搖頭嘆氣，說些老朽無能之類的廢話。

　　弘治無奈又叫來了東宮典藥局的人，然而并沒有什么卵用。

　　“去將南京太醫院醫術精湛的的醫官請來，還有，將藩王府的良醫征入宮。著內閣擬定旨意，朕要征召民間良醫為太康治病。”

　　北京的御醫們折騰來折騰去沒有拿出一個好的醫治手段，弘治皇帝很頭疼，加上晚上沒有吃飯，有些低血糖。朱佑樘感覺眼前突然一黑，兩腿發軟，胸口說不出來的悶，身旁有眼力勁的太監將之攙扶到太師椅上。

　　朱厚照在旁邊莫名地嘆了口氣。

　　這年輕人，身體有點虛啊。

　　弘治皇帝灌了一口茶，猛地吐出一口濁氣。地上跪著的御醫準備給弘治瞧瞧，前者卻固執地擺了擺手：“不礙事，朕只是一點多年的小毛病。關鍵是太康的病情要緊……”

　　隨后，弘治從腰間錦囊里面摸出一顆黑不溜秋的丸子丟進嘴里，就著茶水吞入肚中。

　　朱厚照在一旁有些忍俊不禁，這皇帝嗑藥的樣子實在是有些搞笑。

　　噗嗤！

　　朱厚照一時沒忍住聲音。

　　“逆子，你在笑什么？皇妹病成這樣你還笑得出來？”

　　弘治皇帝狠狠地瞪了一眼朱厚照，積壓在心中的怒氣一下子爆發出來。

　　“父皇，兒臣只是覺得……覺得……”

　　朱厚照實在是編不出來什么好話，再看弘治那張鐵青的臉，就有幾分緊張了。

　　“怎么說不出話了？朕看你還有什么話好說，昨日楊講讀授課，你竟然敢避而不見！”

　　弘治將手中的茶碗拍在座上，發出“砰”的撞擊聲，手掌頓時紅成了豬肝色。

　　“希望茶沒事。”朱厚照被巨大的聲響嚇了一跳，小聲嘀咕道。

　　弘治好像聽到了什么，喝道：“你說什么？”

　　“兒臣是覺得桌上的茶有些涼了，不宜飲用，加上有些時日未曾見到父皇一時有些激動，言語有些不得體。”朱厚照踮著腳繞到了弘治皇帝身后，給后者做起了頭勁肩一體按摩，“父皇勤政愛民，整日為國事操勞，兒臣給您放松放松。”

　　小朱此刻的語氣像極了奸臣。

　　按著按著，朱厚照的眼睛就不移自主地瞟向皇帝的錦囊，不知道這老倌剛才吃的什么藥，居然有一股子淡淡的火藥味。

　　“你在看什么？”

　　朱厚照的手有一會兒沒換位置了，弘治皇帝發現這孩子盯著自己腰間看，還有幾分入神。

　　“這個，兒臣對醫理頗感興趣，剛才在想父皇錦囊里的藥丸究竟用了哪幾味藥材。”朱厚照說出了內心的疑惑。

　　聞言，弘治謹慎地瞧了一眼朱厚照：“這可不是什么尋常藥丸，乃是太虛道長為朕煉制的培元丹，可以調養心脈、固本培元。厚照你的身子骨沒有什么問題，就不要打它的主意了，倒是太康自幼多病，朕近來賜了不少丹藥服用。”

　　朱厚照差點驚掉下巴。

　　他總算是知道妹妹為什么會嘔吐了，這不就是磕仙丹磕多了，金屬中毒么？難怪這些老醫官沒瞧出個所以然。什么培元丹，估計里面凈是些鉛汞。歷史上吃丹藥吃死的皇帝可不止一個。至于某個在深宮大院里修仙二十年的家伙，沒有短命純粹是運氣好。

　　道士煉的丹藥里時常含有各種重金屬，長久積累在人體，會損傷腸胃，不僅破壞人體器官，還會引起內分泌紊亂。

　　給人家小孩吃這玩意兒怎么可能不出問題。

　　這種行為必須嚴厲制止！

　　朱厚照站在弘治跟前，微微躬身道：“父皇，兒臣有辦法治皇妹的病。”

　　弘治一臉狐疑地盯著朱厚照。

　　醫官們的目光也齊刷刷地投射到這個孩童身上，劉瑾暗中扯了扯朱厚照的衣袖，示意不要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