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弘治十一年秋。
云層被殘陽染成了赤色,光線逐漸變弱,天際依稀可見幾只南飛的大雁。
清寧宮房頂上,一個面容稚嫩的孩童正愜意地躺著。
他眺望遠處的落霞,不時念叨上那么一句:”看萬山紅遍,層林浸染……”
四天了,朱厚照回到明朝已經整整四天了。
別問,問就是魂穿。
誰曾想晚上躲在鋪蓋里看小說就魂穿了捏。一不小心,咱也成了老朱家的人。
穿越到一個太平之世,那還真是有點美妙。
想想那些穿越的前輩們,有的開局就是土木堡當俘虜。還有人則是直接開啟了地獄模式,直接成了煤山路上的崇禎皇帝。
萬幸,我是弘治年間的太子。皇帝老子在位期間勵精圖治,基本上沒出什么大的幺蛾子,當太子的就可以享清福了。
別跟我整什么虛的,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上輩子天天加班累成狗,穿越了就不能享受享受?
就在朱厚照暢想大好生活時,一道細長的聲音把他拉了回來:“太子爺,眼下入了秋,這上邊風大,當心著了涼。您還是下去吧。”
朱厚照看了一眼身旁滿臉皺紋的太監,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劉瑾吶。
那個在正德年間胡作非為的大太監劉瑾。前世的歷史中,正德皇帝少時老是被這個太監牽著鼻子走,按照后者規劃的方向發育,最終成了一個荒唐的君主。
想到這里,朱厚照心中有種莫名的厭惡。
沒有人想被別人當槍使。說實話,宦官在朝廷上躥下跳,還不是因為做皇帝的沒有拴住自己的狗。
哼,老家伙,我可不會被你忽悠。
朱厚照盯著劉瑾,心中罵道。
劉瑾身子微微一顫,他總覺得太子爺最近有點不太對勁,好像突然變得老成起來了。他怎么也不會想到,朱厚照幼小的身體里藏著一個二十幾歲的靈魂。
眼見主子沒說話,劉瑾又催道:“太子爺,咱還是下去吧,這傳到皇后娘娘耳朵里。只怕太子和咱家都不太好受。”
朱厚照皺了皺眉頭,站起身來,走到了屋檐邊,順著梯子就落了地。
劉瑾見狀也趕忙跟了上去。
朱厚照在前方大搖大擺地走著,感覺肚子有些空蕩,一看天色貌似也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了。
“今晚幾個菜啊?”
“這個,皇后娘娘讓殿下去坤寧宮用晚膳,公主殿下也在那里。”
“那倒是不錯。”
朱厚照有一個四歲的妹妹,太康公主朱秀榮。
弘治皇帝一生有兩兒一女,死了一個兒子,眼下就剩兒子朱厚照和女兒朱秀榮了。
想到那個可愛的妹妹,朱厚照就笑容燦爛。
前世在地球,他是獨生子女,還沒有弟弟妹妹。穿越之后,突然有了一個妹妹,還是有點新鮮的。
不一會兒,就到了坤寧宮。
門口守著的宮女對朱厚照行禮。
朱厚照徑直走入房門,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回蕩在耳際:“哥哥。”
面前站著一個戴著小頭箍的女孩,臉蛋紅撲撲的,眼中滿是驚喜。
朱厚照下意識地想要去抱妹妹,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是個九歲的孩子,可能抱不動。于是他刮了刮小丫頭的鼻梁,笑道:“皇妹有沒有想大哥?”
“嗯嗯。”小丫頭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
小丫頭身邊是一個身穿燕居冠服的婦人,面容姣好,皮膚白皙,眼中透出幾分慈愛。這便是朱厚照的母親,張皇后。
“照兒,今日是你的生辰,娘給你準備了你最愛吃的菜。”張皇后把朱秀榮抱起,坐在了餐桌旁。
朱厚照一屁股坐到了紅木凳子上,兩眼有些冒星星。桌上的菜實在是有些豐盛,帶凍姜醋魚、烹河豚、燒香菇、油炸燒骨、水燎羊頭、腌螃蟹、火熏肉、臘鵝……
蒸炸煎煮炒,各類做菜手法幾乎都齊了。這還只是朱厚照品得出來味的,還有很多菜所用的食材,他根本不知道是啥。
姜醋魚比較鮮肥,肉也很入味。
朱厚照拿起湯匙,一勺豆羹送入嘴中,很是享受。豆花很嫩,入口即化,配合著餐料極大地刺激著他的味蕾。
不得不說,明代的廚子做菜還是有一手的。唯一的缺點就是油水放得比較重,沒有注重葷素搭配。
這是朱厚照來到大明吃得最豐盛的一餐了,之前他在清寧宮都是四菜一湯。
按理說堂堂大明太子不應該吃得這么沒有排場,可是他爹弘治皇帝偏偏是個節儉狂。吃穿用度都在省。
“爹怎么不來一起吃?”朱厚照打了一個飽嗝。
張皇后道:“四川地震了,你爹現在還在和內閣大臣們商議救災事宜。”
“那得趕緊組織空降部隊過去搜救。”朱厚照不假思索。
張皇后的臉上寫滿了疑惑,自家兒子剛才明明吐字清晰,可她完全不清楚是什么意思。她不禁問道:“空……什么隊?”
“就是空降部隊啊,傘兵,你知不知道,就是那種配備了降落傘的軍隊,可以從幾千丈的高空跳下去的。”朱厚照放下手中的雞翅,試圖解釋道。
聽了小朱的解釋,張皇后更加不解了,搖頭道:“為娘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軍隊。”
朱厚照說得臉紅鼻子粗,吃驚道:“你怕是活在大清,這都二十一世紀了,信息時代。居然還有人沒有聽說傘兵。”
張皇后越聽越迷糊了:“大清?那是什么?厚照,你最近怎么總是神神叨叨的,要不要請太醫院的御醫來瞧瞧。”
聞言,朱厚照一拍腦袋。
忘記自己已經穿越了,現在是大明弘治朝,哪里來的傘兵部隊啊,一不小心又說漏嘴了。
略微思索了一下,朱厚照強行解釋道:“孩兒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大明五百年之后,擁有了一種能從天空降落到戰場上的軍隊,名為傘兵。孩兒一時迷怔,忘記那是夢里的情景。”
朱厚照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一旁的小丫頭聽得有些入迷。
張皇后笑了笑,眼中滿是慈愛,小孩子果然充滿了奇思妙想。
嗒!
朱秀榮手中的烏木筷子掉落在地,碰撞力使得其中一只筷子蹦出老遠。緊接著小丫頭離開凳子,跑到痰盂前哇哇地嘔吐起來。
近旁的老太監臉都皺成了菊花,拍了拍朱秀榮的后背,關切道:“公主殿下,您這是怎么了?”
張皇后也看得十分著急,拿來手絹給小丫頭擦了擦嘴,結果后者又稀里嘩啦地吐了起來。
眼見小丫頭嘔吐不止,朱厚照急忙讓劉瑾去請太醫院的醫官。
這人好好的怎么會嘔吐呢?難道是吃多了不消化?
朱厚照心里冒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還沒等他想出問題關鍵來,卻聽到張皇后的驚呼:“秀榮,你可別嚇娘啊。”
小丫頭躺在張皇后懷中昏過去去了,張皇后驚慌地用食指靠在女兒的鼻底,指尖感受到了微弱的鼻息之后,俏臉上的驚恐才逐漸褪去。
任何一個母親,自己的孩子突然昏迷,都會感到害怕。朱厚照早年還有一個同父同母的弟弟朱厚煒,得怪病死了。張皇后是經歷過喪子之痛的,女兒的癥狀勾起了她心中的一些傷痛。
醫官到坤寧宮外了,來著是一個年歲頗大的老者,下頜留著長長的胡須,頭戴圓頂襆頭帽,外穿素色衣袍,老者后面還跟著一個中年監官。
老者坐在床榻旁邊,先是望診,觀察了朱秀榮的五官,隨后又讓宮女打開小丫頭的嘴巴,瞇著眼睛觀察舌苔。這老者從一個藥箱中拿出一個勺子一樣的竹片,左右扒拉了一下朱秀榮的舌苔。
病人的身體狀況,這醫官已經初步知曉了,令他疑惑的是兩個月前他也為公主殿下診斷過。結論是體虛、臟腑有疾,當時還開了幾個調養身子的的方子。
可是過了兩個月,病人的身體并沒有什么好轉,反而加重了一些。
一想到病人的皇女身份,老醫官如古井一般的心境,如同被砸入了幾顆滾石。
望診之后聞診,聞診之后又是問診。
老者詢問了一下朱秀榮最近的飲食和日常活動,額上白眉愈發緊皺。
“何院判,太康的病情如何?有無大礙?”張皇后在旁觀望許久,這太醫院來的醫官診斷半天沒有說話,她開始著急了。
“皇后娘娘,老朽慚愧,只瞧出了公主殿下病癥的表象,未曾診出這病癥的根源。”
老者名為何乾,此刻被人打斷醫診,只能硬著頭皮回道。
張皇后聞言,俏臉上顯現出幾分凝重:“公主自幼體弱多病,還請何院判盡力一試。”
何乾正準備應承,卻聽見宮門外的太監尖著嗓子叫喚了一聲:“萬歲爺到!”
朱厚照瞪大眼睛,終于可以看到弘治皇帝的真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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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染塵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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