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徐少使,這話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可要有真憑實據?”
呂后冷哼一聲,臉色如深冬的鉛云一般陰沉著,讓人透不過氣來。
“妾身不敢妄言,皇后娘娘剛才用手中的帕子為小公主擦血,上面的血跡明顯是黑色的,小公主嘴唇發紫,看似是心疾發作,實則是中毒的跡象。請太后明鑒!”
張嫣盯著手中帶血的手帕,那手帕像是暮秋寒風掃過的落葉一般瑟瑟發抖,不知是張嫣的眼神恍惚,還是抓著手帕的手在無助地顫抖。
究竟是誰,能對一個還不到五歲的孩子下此毒手,張嫣眉頭緊蹙,略作沉吟,聽見小公主有氣無力的呻吟,又是心急如焚,她抬眼看向徐綰兒,眼中閃出希冀的光,可攥著手帕的手卻也跟著頹然垂下,
“徐少使既然知道小公主這是中毒,那可否知道,此毒何解?”
“回皇后娘娘,實不相瞞,小公主的毒,確實罕見,這......”
徐少使思量一會兒,轉頭看向金華殿的婢女小翠,
“姑娘可否告訴我,小公主近幾日都吃過什么?”
“這,小公主近幾日受了風寒,身子不適,她的餐食都是我們自己人準備,從來沒有麻煩少府,旁人從未經過手,應該是沒有人下過毒啊。就連藥都是我們抓來親自熬的。若是說特別的,那就是前陣子我家夫人的風濕犯了,從少府御藥房那里抓了一味藥,叫什么,什么,”
“雷公藤?對嗎?”
徐綰兒的神色漸漸緊張起來,張嫣連呼吸都停了一次,她看著徐綰兒,不敢錯過她臉上一絲表情變化,一旁的劉盈聽見這三個字,頓時轉過身來,一臉震驚地怔怔看著徐綰兒,
“小公主,十有八九是中了雷公藤的毒,這雷公藤又名斷腸草,外用可治風濕,內用則劇毒無比,小公主應該是誤食了雷公藤。雷公藤在吳越一帶最是常見,可中原,怎么會有這個東西?”
“雷公藤的毒,應該如何醫治,要不要緊?”
沒等張嫣說話,劉盈便沉聲問道,徐綰兒畢恭畢敬朝著劉盈行了一個禮,
“回陛下,小公主中毒不假,所幸藥量很小,不會致命,妾身現在需要一些金銀花和綠豆湯為小公主解毒。”
“沒聽見徐少使要金銀花和綠豆湯嗎?還不快去!”
劉盈少有地發火,俊郎的臉頰因為怒火而青筋暴起。
跪在地上抖得跟篩子似的的眾多御醫聽見劉盈那喊出來的發號施令,都是心里一驚,一面稱諾,一面顫顫巍巍地爬起來,連帽子都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他們就像戰場上丟盔卸甲的逃兵,慌不擇路,勉強繞過站在旁邊的呂太后,便一股腦地跑了出去,不多時,金銀花和綠豆湯便端到了金華殿。
太后還在,陛下就大動肝火,這可是頭一次,實在是罕見,看來小公主對陛下而言,是至關重要,也難怪,陛下的第一個孩子,還是和之前被杖刑的何美人生的公主,見此女而思故人,自然是對這個女兒寶貝得許多。可是,張嫣卻覺得,陛下生氣的理由,不僅僅是因為小公主中毒之事。
陛下的臉色一直沒有和緩,張嫣站在劉盈身邊,也是感覺氣氛格外緊張。心都跟著上下起伏,連大氣也不敢出。
劉盈發怒之后,大家都自知沒趣,紛紛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妃嬪們離開之后,金華殿頓時清凈許多,果然這妃嬪們在哪里都是大麻煩。
可大家離開,屋內只剩下太后,陛下,張嫣,和徐綰兒以及臥床的小公主幾個人,陛下余威不減,他眼角凌厲的光是張嫣從未見識到的帶著怨憤的威脅。呂后也鐵青著臉,似乎是對陛下的震怒表示難以置信,她良久沒有說話,可臉上的表情抵得過千言萬語。徐綰兒夾在中間,還能穩住心緒給小公主治病,也真是難為她了。
徐綰兒調好了藥,扶著小公主喝下,小公主安靜了許多,在這壓抑的氛圍中安然睡去。小翠也拿著新的被衾,張嫣上前替小公主蓋好被子,側耳聽見徐綰兒的低聲細語。
“陛下,小公主已經安然無恙,睡一會兒,醒來將養幾日就好了。”
徐綰兒又是卑躬屈膝,行了一個大禮,劉盈瞥了床上的小公主一眼,便收回目光,淡淡吩咐道,
“傳朕旨意,少使徐綰兒醫術高超,救治小公主有功,晉封為美人,賞金百兩。”
“妾身,謝過陛下。”
呂后聽了劉盈的旨意,深吸了一口氣,華衣胸前的金紋跟著起起伏伏,她似乎準備說什么,可還是就此打住,只是上下打量徐綰兒幾眼,語氣說不出的清冷,
“徐少使,應該是徐美人,哀家看你眼熟,之前似乎在哪里見過你,你是做什么的?”
“回太后的話,妾身之前是在樂府當值的。”
“哦,”呂后的尾音拉得很長,讓人忍不住細思量她話中的意味深長,
“你醫術不錯,是在哪里學來的?一個樂府出身的婢女,能學會醫術,可著實不容易。”
徐綰兒正要答話,劉盈看似漫不經心搶過話頭,
“若是少府送來的飯菜好吃,記得這菜品,下次吩咐下去,再令人上菜就行,何必刨根問底,非要把人家庖師怎么做菜的手藝都打聽出來,難不成,是想越俎代庖嗎?母后,你說呢?”
呂后的嘴角一動,張嫣見大事不妙,趕忙迎上前去,挑開話頭
“太后,陛下,辰兒需要靜養,咱們,還是先走吧。等辰兒醒了,再來看她。徐美人,今日多虧了你,你也先回寢殿好生休息,如果有什么事情,盡管告訴本宮就是了。”
“謝皇后娘娘!”
出了金華殿,呂后一人走在前面,向長信宮折返,而陛下則不慌不忙,在思考著什么。
張嫣跟在一旁,說不出的尷尬,可是看著陛下緊皺的眉頭,還是收回了最初的顧忌,而是嘆了一口氣,緊接著就收起了涉世未深的模樣,語重心長勸解道,
“陛下,妾身知道,太后有時候殺伐果斷,讓陛下不悅,可陛下不能因此傷了母子情分,妾身每天看著太后和陛下的樣子,也很著急,不若各退一步,少了許多煩惱,剛才陛下將太后比作庖師,讓那些婢女們聽到了,多折太后面子,這般讓人下不來臺,陛下日后還是,”
“朕的嫣兒今天說話,怎么一套一套的,是阿姊教你的嗎?你往日沒有旁人的時候,不都是叫朕舅父嗎?今日怎么不同了?一口一個陛下,顯得生分。”
“今時不同往日,母親告訴我,既來之,則安之,除了做好一個稱職的皇后,妾身沒有別的退路了。而且,妾身已經知道自己為何進宮,若不是為了躲避和匈奴的婚約,妾身不至于來到這皇宮,也連累了陛下,連累了本該坐上鳳位的賢良淑德之人。但是現在陛下和太后母子離心,妾身若是連這都處理不了,又談何是一個稱職的皇后?”
張嫣一股腦說完了這些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說什么,劉盈沒有嫌她煩,安靜地聽著,嘴角掛著溫潤的笑,可劉盈微微欠身,突然靠近,伸手拂去了張嫣領口的一根發絲,那發絲只在劉盈手中停留了一瞬,便飄悠悠地落在地上。
“傻丫頭,你還小呢,不是你連累了舅舅,是舅舅對不起你,答應舅舅,你不要摻雜到這些是是非非里來,舅舅不想你變成像我一樣的可憐人。”
張嫣看著劉盈,眼前人漸漸陌生,她不想辜負劉盈的笑容,也身不由己一般回應了一個淺淺的微笑,繼而堅定了意志,重重地點了點頭。
“皇后,李夫人找,找到了!”
張辟疆第一眼只看見了張嫣,一句話說得平淡,倒也鏗鏘有力。可當他看見了張嫣身邊的陛下,語氣竟然有些遲疑,聲音弱了下來,他垂下眼瞼,跪在地上,行禮問安,
“陛下,微臣已經找到了李夫人。”
“李夫人,在哪里找到的,她現在在哪兒?有沒有事啊?”
張嫣看著張辟疆,急切地問道,卻沒有注意到張辟疆臉色的風云變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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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阿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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