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醫已經全都請到了金華殿,可御醫也束手無策。奴婢已經派人去找我家夫人,但是李夫人也是杳無音信,皇后娘娘,實在沒辦法了,現在該怎么辦啊。”
跪坐在殿內的諸多妃嬪表情各異,但紛紛看向正座上的皇后,張嫣穩住神,掩蓋住內心的慌亂,看向身邊的冬暖,吩咐道
“擺駕金華殿!辰兒的病要緊,再去請陛下,還有,通知少府,多派些宮廷守衛,務必盡快找到李夫人。”
張嫣又轉頭,看著跪在地上幾乎就要急哭了的小翠,低聲安慰道,
“你先別慌,本宮這就去看看情況。”
張嫣干脆利落地從臺階上走下來,長裙曳地,隨著張嫣匆忙的腳步跟著向前。可是張嫣走得還是太急,她似乎是絆到什么,腳下不穩,一個趔趄,恍惚之間卻好像抓住了一雙手,索性沒有跌倒在地。
張嫣側目一看,原來是徐綰兒扶住自己。便點頭微笑,以表謝意。接著站穩便乘轎攆趕往金華殿。妃嬪們也抱著湊熱鬧的心態,隨著張嫣的轎攆一同離開椒房殿,前往金華殿。
還沒進屋,就聽見屋內亂哄哄的一片叫喊聲。張嫣就連珠簾都來不及好好掀開,便直接側身走進了屋內。
辰兒果然在吐血,她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圓,一鼓一鼓,喉嚨里嗚嗚咽咽,不知在說些什么。蓋在身上的錦被已經被染紅了一大片,辰兒長著嘴,就像是脫離水面瀕臨死亡的魚,在毫無意識地掙扎。
張嫣下意識地掙脫婢女的攙扶,三步并作兩步走到辰兒的床前,辰兒突然脖子一掙,一口血仿佛在心口竄出,飛濺到了帷幔上。
張嫣見狀,不禁低呼一聲,她用手帕捂著嘴,控制自己的慌張無措,冬暖連忙上前扶住張嫣。屋里屋外站了一圈人,紛紛掩著嘴別過頭,都怕惹得一身腥,沒有一人敢近前。張嫣身旁的御醫們揣著手,侍立在一邊,唯唯諾諾,連大氣也不敢出。
張嫣定了定神,她掃視著屋里的御醫,故作威嚴,
“你們還愣在這里干什么?還不快替小公主診治!”
眾御醫面面相覷,用眼神互相推諉,眼見著平日里脾氣最好,最容易糊弄的皇后似乎一改往日的和顏悅色,現在也面有慍色,便知道這事情實在不好應付,這其中年歲最大的陶御醫面有難色地結結巴巴,
“皇后娘娘息怒,臣等無能,小公主的病,實乃心疾,不是不能治,只是,這宮里最擅長心疾的是白御醫,可白御醫現在不在京城,我等才疏學淺,不敢妄下結論。”
“才疏學淺是怎么來得了這少府御藥坊,今天,治得了要治,治不了也要治,小公主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不是你我能擔待得起的!”
張嫣少有的霸氣此時都迸發出來,眾御醫都低著頭,看著鞋面,巧妙地避開張嫣的眼睛。張嫣盛怒之下又無可奈何,她掉轉過身,走到床邊,辰兒的嘴正在一張一合,鼓出了血泡。張嫣鼻頭一酸,拿著手帕擦去她嘴角殘留的血跡,顫聲問道,
“辰兒想說什么?我聽著呢。”
“姐姐,辰兒,辰兒夢見母親了,咳咳,母親說,她要來接辰兒回家。接辰兒回廣明殿。”
張嫣心里一顫,緊緊捏著手中帶血的帕子,辰兒知道嗎?她日夜想念的母親,那個何美人,已經被杖刑五百,死在了亂棍之下。
辰兒今年才四歲,在她心里,張嫣一直都是自己的表姐,哪怕是現在,她見到張嫣,還是會甜甜地叫一聲姐姐,雖然何美人不待見張嫣,但并不影響張嫣和辰兒之間的關系。
可張嫣萬萬沒有想到,面前這個可愛的小公主,竟突然間病倒了,還病得那么重。
甚至,極有可能朝不保夕。
想到這里,張嫣心一橫,用自己平日并不習慣的威嚴震懾那幾個尸位素餐的庸醫,
“本宮告訴你們,召你們過來,是讓你們救人,不是讓你們看熱鬧的,小公主若是有什么閃失,不用陛下也不用太后,本宮一人就能治你們的罪!還等什么呢?快去救人啊!”
“微臣已經開過藥,但是小公主遲遲不見好轉,微臣,也是確實沒有辦法了。人命關天,微臣實在不敢造次,還望皇后娘娘體諒。”
“你!”張嫣還想再說什么,這時只聽見角落里的一句請求,
“妾身曾學過幾年醫術,斗膽請求皇后娘娘準許,讓妾身為小公主瞧一瞧。”
眾人詢聲望去,不是別人,正是徐少使徐綰兒。
徐綰兒話音剛落,譚美人那邊就笑出了聲,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徐少使,自己也不掂量掂量,到底是幾斤幾兩,還想給小公主看病,看壞了,你擔得起責任嗎?況且你一個歌女出身的賤婢,能會看什么?難不成,給小公主唱個曲兒解乏嗎?”
“你們的心是喂狗肚子里了嗎?也不看看這是什么時候,就敢在此打鬧!”
呂后的話由屋外傳到眾人耳邊,很是威嚴,剛才出言不遜的譚美人聽見呂后的話,頓時兩腿發軟。陛下跟在后面,對屋里屋外的妃嬪們熟視無睹,直接走到小公主床邊,看見辰兒的臉上已經漸漸失去了血色,劉盈的臉上明顯帶著不悅,他轉頭不知看向誰,
“白御醫呢?白御醫在哪兒?”
“回陛下的話,白御醫,昨日,昨日出京了,要,要明晚之前才能趕回來。”
陶御醫顫顫巍巍,聲音越來越小,讓人分辨不清,把這一句簡單明了的話說得七零八碎,不成個形狀。
“那你們呢?你們能不能治?”
“回陛下,小公主素有心疾,這小公主的病,一直都是白御醫接手診治,我等,無權過問,剛才給小公主把脈,也看不出這是什么脈象,小公主湯藥不進,這,恐怕是兇多吉少,也,也只有白御醫才能妙手回春。”
呂后徑直走到眾御醫身邊,掃視著他們,衣袖微微浮動,袖中清風撲到眾人面頰,御醫們不寒而栗,
“白御醫白御醫,拿俸祿的時候不說自己無能為力,出了事情就知道找白御醫,你們這群廢物,養你們何用?要是小公主救不了,就把你們通通拉下我斬了!”
呂后一甩手,玉鐲子應聲落地碎成兩截,正好滾到陶御醫腳邊,眾人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張嫣疲憊地扶著額頭,徐綰兒小心謹慎地撥開眾人,走上前來,
“妾身斗膽請求一試,可否允許妾身為小公主診脈?”
呂后斜睨著面前的這個并不熟悉的妃子,臉色一沉,
“這么多御醫都束手無策,就憑你,行嗎?若是給小公主醫壞了,你擔得起責任嗎?”
徐綰兒低頭不語,應該是懼怕太后的威儀,她低眉順眼,只是用余光瞄著張嫣,似乎有所乞求。
“妾身愿意為徐少使擔保,現在別無他法,只能讓徐少使先試一試了,太后,若是小公主有個三長兩短,妾身愿意擔全部責任!”
張嫣的話擲地有聲,呂后竟無力反駁,她動了動嘴唇,還是不怒而威的樣子,別過頭去便默許了。
徐綰兒屈身行禮,不敢太過耽擱,她走到小公主的床榻邊,劉盈也起身,退后讓開,徐綰兒跪在地上,很是嫻熟地把脈,修長的指尖搭在小公主瘦弱的手腕上,與此同時眉頭跟著微微一皺,似乎在向眾人傳遞著不好的消息。
“這,小公主的病,怎么樣啊?”
張嫣有些焦急,還是和緩著語氣,仿佛是一個循循善誘的先生,不敢語氣生硬。
徐綰兒收回了手,一雙眼睛眨了兩下,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小公主的病,不僅僅是心疾,應該?”
徐綰兒沉吟片刻,抬眼看向張嫣,目光掃過張嫣手中帶血的一方手帕,皇后娘娘方便將手中的帕子給妾身瞧一瞧嗎?”
張嫣剛才用手中的素帕給辰兒擦過血,也并沒有在意,聽見徐綰兒這樣說,才定睛一看,那手帕上的血跡竟然是黑色的,她隱約感覺事情不妙,還是伸著胳膊,將手帕遞到徐綰兒面前,徐綰兒起身一看,沉聲說道,
“這,小公主并非心疾發作,應該是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