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陳強,一個連名字都這么普通的普通人。
我生于1986年5月3日,在我們市中心醫院的婦產科。媽說起了當時的情形,那讓我感到后怕:我剛被生出來的時候,臍帶像是麻繩一樣,緊緊纏在我的脖子上,一是不能不能令我呼吸,二是勒住了大動脈,我的大腦缺血缺氧,憋的我小臉開始發紫。
我設想當時的情形,真捏了把汗。我感慨自己才剛剛新生,怎么就要經受絞刑呢?我繼續問媽,她說給當時接生我的醫生都給嚇壞了,醫生摘下臍帶,連忙拎起我的小短腿,使勁扇著我的屁股,直到我哭出了聲,才算罷休。
我終于松了口氣,也算是大難不死吧,我安慰自己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爸聽到我們的談話后,也參與進來,他說我的降臨純屬是個意外。
我好奇,不知道是怎么個意外法。
原來最初,爸媽兩人是沒有再要一個孩子的打算,他們生了我姐,媽就去了醫院戴了節孕環,幾年過后,有一次媽身體不舒服,去醫院檢查,結果就發現了我。
爸說當時的情況很不樂觀,一個是宮外孕容易流產,二個是節孕環拿不出來,只能等生產之后再取。
整個懷孕到生產的過程充滿了危險,爸對我坦白說,他天天擔心,就怕我生出來是個畸形。
聽到這些我反倒放松了,原來我的誕生竟是如此曲折,試想一下,歷史上能有幾人像我這般一出生就要經過層層考驗?先不提那些出生時就天降異象的古代王侯,連這種機緣巧合的情況又有幾個能碰上?
所以我對我自己的評價是“非同尋常”。
我又問爸,倘若我真是個畸形兒該怎么辦?爸看著我什么也沒說。
我們家住在農村,屬于近郊,公交車的始發站就在我們這,周圍鄰居家的孩子很多都被送到市里的學校上學,而我卻沒有,當時媽只是個家庭婦女,在家養了幾頭豬,爸就去工地打工當瓦匠,一個月收入不多,可是和周圍人比起來,還算中上水平,甚至有一段時間還當上了萬元戶。
我上學是在我們村里的小學上的,媽說離家近,中午回家吃飯方便,最主要的是不用接送。
當時上小學,要先上學前班。學前班還分大班和小班,大班直接升小學一年級,而小班就需要先升大班,然后再上一年級。
我上的正是小班,我的年齡也比大班的孩子們小一歲,不過當時有個政策,學前班的知識如果掌握的好,是可以提前升學的,新學期開始時有一場測試,語文數學兩科成績都能達到80分,就算通過。
我媽把我推到了考場,當時的氣氛很壓抑,老師們在身后走來走去,身邊的同學相互離的很遠,我有些氣餒,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勢。
我就坐在窗戶前,農村的教室都是起脊的民房,媽在外面繞到教室后,正好躲在我面前的窗戶外,她悄悄的看著我,我也發現了她。人生的第一次考試就把我嚇的,一加一等于幾都算不明白了。
語文題目大多是拼音,還有幾個寫字填空,數學也只是加減法,我雖然答完了所有題目,但還是沒有把握,身旁的同學忽然大哭,老師過去問,結果他哭著說算不出來。
聽見別人一哭,我更加發慌,眼看著7加5,可就是不敢確定,它到底是不是等于12,我趁身后的老師不注意,連忙小聲招呼媽,讓她幫我看看。
媽躲在窗戶外,偷偷摸摸瞄著我的卷子,說道:“等于……等于6。”
卷子一交就等著出成績,媽領著我圍在老師身邊,批卷老師看我的卷子忍不住說:“你看看,卷子上的鉛筆印都寫對了,怎么又改了呢?7加5不就等于12嘛。”
我立即質問我媽,7加5怎么就能等于6呢?
媽推脫責任說她把7看成了1,然后問老師我這成績能不能升一年級。
教務主任看了我的分數,語文七十多分,數學也七十多分,她搖了搖頭,也就是說,我人生的第一場考試,第一場辛辛苦苦慌慌張張參加的考試,失敗了,沒能考上。
我是無所謂,反倒是我媽,義憤填膺的拉著我去找校長,當著我的面,強烈的表達了我應該上小學的意愿和原因。
然后校長又帶著我們娘倆去找一年級的班主任,班主任怕我年齡小跟不上,可在我媽的強烈要求下,還是勉強收下了我。
就這樣,我成功的上了小學。
人生的第一次總是那么新奇,新同學新教室,新老師新書本,一切都是新的。
在學校我有兩個朋友,一個叫王鵬,一個叫毛俊仁,我們仨身高相同,脾氣相似,家住的也都比較近,除了在學校一起玩,回了家也經常在一起混,毛俊仁長得白白胖胖的,王鵬正好相反,他長得黑黑瘦瘦。
我恰好取了個中間,白白瘦瘦的。
王鵬經常叫我去他們家找他玩,我也十分愿意,因為只要我去找他,他就會把他家的好吃的拿給我吃。有一次我們倆彈玻璃球,他把我給贏了,而且回回都是他贏,他玩的很高興,,我生氣對他說:“把你家的好吃的拿給我吃。”
他不給。
于是我說:“那我走了,不跟你玩了。”
“別走別走,我給你拿。”他拽著我進到他們家屋里,翻開柜子,辣片辣條酸奶應有盡有,我也隨心所欲地吃,我心里知道,他舍不得我走。
只是有個道理叫做“物極必反”,后來我再用這招,就不管用了,只聽他說:“你走吧。”
不被珍惜的滋味,讓我心里難受極了。
學校上課除了聽講,班主任還會經常提問,我是屬于從來不舉手發言的那個,我為什么要說呢?不說不行嗎?從班主任的行為來看,的確不說不行。
她把我媽找來,說我上課不愛發言,又當著我媽面,把我一頓教育,我心里很抵觸,不愿意的事為什么要強迫我去做?
雖然找了我家長,可我還是不喜歡發言,我喜歡聽,喜歡看,喜歡觀察身邊的一切。
小學課程要比學前班多的多,我最喜歡的不是體育不是科學,而是美術。
美術老師是一個大概三十多歲的,有些顯老的女老師,她從來不批評人,也從來不發脾氣,這種性格很容易被學生欺負,她就是那種管不住課堂秩序的老師,每每有課堂在大呼小叫,那一定是她在上課。
我喜歡美術書上的圖畫,什么梵高達芬奇,什么抽象派寫實派,什么農民畫水墨畫,簡直就像是動畫片里的世界一樣,充滿著奇幻絢麗。
每當新學期發了新的書,我也一定是先找出美術書來,從頭翻到尾,把上面五彩斑斕的版塊一一看在眼里,還有少的可憐的注釋也全都不放過。
正因此,只要是上美術課,我都會全神貫注的聽講,并且在動手畫畫時都特別認真,我也總有機會,讓自己的畫作壓制全場,美術老師經常拿我的畫舉到講臺上,被當眾表揚。
我自己也承認,畫的確是出眾。
有一次我正在畫畫,美術老師走到我跟前,看著我畫的天空,霞光四射,顏色艷麗,就趴在我耳朵上,小聲說道:“陳強,老師看你畫畫很有天賦,想不想跟老師學畫畫?你不學畫畫可惜了,你回家跟你爸爸商量商量。”
我只茫然的點了點頭,等我回家跟爸說起這個事的時候,爸琢磨了一下:“畫畫?學畫畫也沒什么用處,以后去當畫家?”他又說:“當畫家不掙錢,都能把人餓死。”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和他提過,盡管美術老師曾幾次三番的找過我談心。
剛上小學的第一個學期,差不多所有人都上過這樣一堂課,主題也很熱血,叫“我的夢想”。
我坐在第二排,班主任提前鋪墊好,然后就讓我們這群滿臉茫然的小孩子們,開始一個一個的站起來講自己的夢想。班主任問是從前向后的順序,還是從后向前的順序,大家都很不好意思,畢竟沒有人有夢想,即便有也是臨時編的,誰也不愿意開這個頭。
于是大家推來推去,最后選了個從前向后的順序。
當時的自己想象力太弱,前面的同學說自己夢想當科學家,夢想當警察,還有夢想當老師的,每當他們說一個,我就失望一個,因為我又要重新找夢想了。
班主任聽有人夢想當老師,她笑道:“夢想當什么不好,偏要當老師。”起初我不理解她為什么要笑,直到長大后才明白,她那是苦笑。
企業家、宇航員、有錢人、明星、當大官、醫生,所有掙大錢的體面的夢想全被他們占了,到了我這我站起身,看著面前剛才還空虛干癟的腦袋,此時都裝滿了夢想,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我心里罵道:都他么被你們說了,我說什么?
為了想一個與眾不同的夢想,我憋的滿臉通紅。一個個瞅著不起眼,都想成名成家,野心大的很。我靈光一現,想出了個夢想:“我要當作家!”
夢想嘛,說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