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寧獨自前往主樓時遠遠望見佇立在觀測站一角的天線基座，高原正午的陽光落在施工平臺，三角形組成的平行四邊形就像剛新起的無序藝術，不規則的形狀在傾斜的陰影里纏繞出一座黑白色調的工業抽象體，他第一次從框架里讀出無序的美。

　　“在看什么？”石靄快步追上駐足在空曠地的管寧。不久前，觀測站上空的云朵向西北飄去，干燥的陽光把體感溫度提升到盛夏難以忍受的程度，她朝基座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解釋道，“實驗性的天線，沒有嗚敢保證自己的設計是完美的，后來決定造個框架來嘗試各種結構，確定后就拆掉運到新多拉，其實結構間的區別不大，但軍方更傾向于便宜的。”

　　“以后他們要把她拆掉？”

　　“上個月就拆了，你看到得是沒有價值的一部分……這邊的廢鐵不好回收。”石靄無法忍受陽光直射時的溫度，她不耐煩地說，“再晚就沒飯了……新多拉那邊有更大的?！?p>　　“我晚點，您先去吧?！惫軐幋魷刈呦蚪饘贇堒|，隨著距離的接近，他能看見愈發斑駁的不規則光影，他本以為她會在之后的幾個月成長，結果陰影中的她已是新立的墓碑。

　　散射進的微光暴露出殘破的細節，因為實驗性天線是臨時性建筑，基座的材料并沒有優良的化學屬性，更沒有金屬板的遮擋。高原的劇烈溫差完全滲透進深色的油漆，暗黃的鐵銹腐蝕著纖細的軀體，就像冰期之前占據大陸的巨樹，在寒冷的歲月里逐漸枯萎。

　　管寧笨拙地躍上沒有拆除的施工架，側身碰到了滿是銹跡的金屬，連墓碑都是由最便宜的材料組成。二層以上的窄階梯仍然保留，管寧很輕松地走到了施工平臺。二十余米處的施工平臺跟舊多拉主樓的高度持平，這里曾經是旋轉平臺的最高處，也是反射鏡仰望天空的重要結構之一。即便建成時的她沒有航天裝配中心的高度，但最廉價的材料還是撐起了超過兩千噸的天線，想到這管寧感到莫名的乏力。此時另一片云層擋住陽光，陰冷的氣息從平臺傳入腳掌，至少還有個墓碑，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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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長把一份接收舊多拉的簽署資料交給從元。從元曾向他反應過能不能保留射電鏡，但因改造費用太貴而不了了之，況且新多拉還在等待射電鏡的定型結構，他們沒有時間再從東邊運幾千噸的材料過來，反正反射面的材料是不會變的。

　　站長有些擔心從元決定將編制改到新多拉，這樣他還要在這個破地方呆一陣子，等待下一只接手的嗚，甚至他在新多拉的職位會被頂替，他通過很多不穩定的途徑才得到那個位置。副站長想去掉副字可是要在高原工作好幾年，每年只能回去小半年；站長每年只要輪值兩個月，剩下的時間都在中漠辦公。

　　從元簽下自己名字的一刻，站長放下最后的顧慮。明天下午，他的任職通知就會出現在新多拉。身為烏天深空網絡的首任站長之一，自己的肖像一定會掛在新多拉的一處走廊里，后嗚可能不會熟悉他，但他們都會看到一位站在歷史首頁的嗚。

　　“這是最后一份？”從元問。

　　“是的，交接程序在明天生效，不過你今天就可以行使職權，我建議你跟各個部門的主任認識一下……南邊來的嗚你可以接待一下，應該快到了。那邊現在沒位置，他們打算在這里住幾天?！闭鹃L仔細地確認文件和資料沒有缺失后把其中的一半遞給從元，說，“你自己保存，弄丟了會很麻煩，一起去吃個飯?！闭鹃L友善地說。

　　從元沒有拒絕。沒有天線又怎么樣，他總算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反正漠星就在頭頂，他最大的依仗是嗚們還沒挖掘出所有的秘密，他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