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此話可當真?”趙娘子放下手中的茶碗,擱在小幾上,問道。
“千真萬確。”那婆子的眼角眉梢具是諂媚,“奴看得真真兒的,衡娘子身邊的秀顏自后偏門悄悄兒在外引了那大夫過來。看情形像是不想讓人察覺的樣兒。”
“呵……”趙娘子冷哼了一聲,睨了全婆子一眼,全婆子會意。只從里次間賞人的籃子里取了一個巴掌大的荷包,又遞給了滿眼都是精光的那婆子,“于婆子辛苦,素日里后院灑掃那活計做得甚好。這是娘子獎賞你的。”說著就塞進于婆子的手中,于婆子手掌包了那荷包掂了一下分量兒,喜得眉開眼笑的,千恩萬謝這就下去了。
“看來藥膳的事兒被那丫頭給發覺了。”趙娘子垂眸看著茶碗中漂浮的綠茶葉,細細的,小小的,無根隨波蕩著,“倒是小瞧了那丫頭。你說就這么去了五臺山一次,她怎么就像開了七竅呢?”
“娘子說的是……?”全婆子接過小丫鬟呈上來的千層酥,置在趙娘子面前。
趙娘子忽的看向她,眼里藏著無盡的深意鋒芒,灼灼盯著全婆子,“那小丫頭現在說話綿里藏針的,時不時地一個兒眼藥就給我上了。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女孩兒,倒現如今也能上了擂臺給我打機鋒了。”
“不過,”趙娘子將目光轉向了那碟子千層酥,輕輕拈起其中一塊兒,“我布了這么長時間的局。就是現在的杜家,連顧氏那老婆子尚且被我玩在股掌,她一個小丫頭兒再厲害,我又豈能輕易讓她翻了浪去?”
她的手指緩緩捻著手中的那塊千層酥,金黃的碎屑淅淅索索地往地下落,灑了一地,“既藥膳的事兒被發現了,就停了吧。”
“是。”全婆子應了,趙娘子滿意點點頭,又說道,“只前兒個大慈恩寺里上香,倒是瞧著今年新收的柿子黃橙橙的喜人得很。”
全婆子便笑了,“這有什么?娘子想吃,讓那前院兒的管家差人買了便是。”
“只可惜柿子摘下來就是熟透了的。”趙娘子望著窗外的天,晴空晴朗的,“做出的柿子餅也就少了那份酸酸的味兒。?”
“娘子說的是。”全婆子說道,“娘子做的柿餅子可是闔府上下頭一份,連著阿郎也是贊過的。既這么著,不如讓這前院兒管事的直接往我們院子移一棵?也好方便了娘子就地取材。”
趙娘子便是臉上漏了些許滿意的樣兒,“全甚懂我心,自是極好的。”
杜有衡聽著趙娘子那邊從外邊移了一棵柿子樹進來,倒也沒有放在心上。見天光兒大亮的,也著實是有些無聊,“前兒個回來瞧著阿姐的面色不甚太好,可是又病了?”
閑在院子里曬著被褥子,聞言回頭就見歪在美人榻上懶洋洋曬著太陽的杜有衡,“蘭娘子自小體弱的,又是這樣忽冷忽熱的天氣兒,倒確實是病了一場。聽著院子里犄角旮旯擺了堆山的藥渣兒了,也不見得有些起色。”
杜有衡也就起了身,“倒是我疏忽了,自家的姐妹,合該去看看的。”說著就吩咐秀容、秀顏備了些子補藥,又有一些子蜜餞果子。閑手中忙著,也就沒有跟著去。
杜有衡順著后院的羊腸小道,走進了一個西進的院子。“漪瀾院。”杜有衡看著小院的牌匾,一字一頓地咀嚼。這是她阿姐杜有蘭的院子。
她記得杜有蘭的生母仿佛是阿娘身邊頗為得臉的陪嫁。阿娘子嗣艱難,嫁進杜家多年未有所出,又心疼著阿耶膝下無丁,也就自個兒抬舉了身邊得臉的人兒去服侍了阿耶。那人倒是個有福的,不過是個把月時間就得了身孕,可惜福薄得很,生下杜有蘭那日便去了。
杜有衡記得杜有蘭少時是在阿娘身邊養過一段時間的,只阿娘的身子不好,莫說是照顧杜有蘭,就連著她自個兒阿娘也是顧之不及的。
直到趙娘子進了府,杜有蘭才由著顧氏做主挪到了趙娘子的膝下養著的。
這些都是前世里東宮閑暇時閑婆子的碎嘴兒,自個兒倒記得這樣清楚。杜有衡嘴角的笑意深了,杜有蘭聽著杜有衡過來,匆匆從里間迎出來,就見杜有衡站在外間發呆,“感情是喜歡我這漪瀾院的名兒?巴巴兒立在門口也不進來?”
杜有衡斂去了眼中見著阿姐的復雜,微哂,“只覺得漪瀾院這三字兒寫得甚是有韻味兒,一時倒也看癡了,瞧著不像是外間先生寫得字兒?”
“倒叫你看笑話了。”杜有蘭一邊說著一邊上前攜了杜有衡的手,“前些個日子匾上的字兒都掉了漆,趙娘子那邊又忙得很,實在是不能叨擾。只好自個兒隨意著寫了,倒平白得了你一句夸贊。”
杜有衡順著她的力道往里走,屋里的圓桌上早已經擺好了茶點和各色的時令瓜果,并著一壺子茶香四溢的碧螺春,“哪里就看笑話了,阿姐寫得甚好,妹妹瞧著都能堪比外間的書法大家。”
又就著杜有蘭的力道坐下,招手就讓秀容、秀顏一并站上來,“倒是有衡兒的不是,歸家這些日子也不曾來看看阿姐。我這兒也沒什么旁的珍稀物件兒,只一些子補藥、蜜餞果子,全當著有衡兒的心意。”
杜有蘭便握了她的手,面上有些感動的樣兒,“這有的什么,你能來看我,阿姐就高興了。只阿姐這里還有堆山的藥材子還沒吃完,趙娘子那邊也送來許多,這些子補藥不如有衡兒就拿了回去?也好好兒補補身子。”
“明明就……”杜有蘭身邊的嫣紅聞言就撇了嘴,嘀咕了一些,被杜有蘭瞪著憋了回去。杜有衡只當沒看見,拿起幾子上的那一碗子碧螺春就品了品,沾唇也就抿了一口放下了,“阿姐這兒的碧螺春像是去年的陳茶?到底多了艱澀的滋味兒。我記得阿姐少時可是最喜愛喝信陽毛尖兒的,怎么屋中沒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