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淘氣的孩子
匕首刺中了西塞羅的喉嚨,但只是蜻蜓點水。
即將突破皮膚的時候,莎莉茵收住了力道。
與西塞羅四目相對。
“我聽說人臨死時,會看到這一生的走馬燈。西塞羅,你看到了什么?”
逐漸變小的雨中,聆聽者提著匕首,質問著倒下的守護者。
“是被摧毀的香丁赫爾嗎?是上一任聆聽者阿麗桑嗎?還是你最后的契約,那個小丑呢?”
西塞羅沉重地眨動眼皮,讓人不由得擔心他會不會就此沉睡,因為他身下的血越來越多了。
莎莉茵從包里取出一大瓶藥水,卻沒有使用。
她一定要等一個答案。
“我,只看到,你……”
終于,西塞羅緩緩開口,聲音微小到杰瑞聽不清。
“……我無法,成為的,你。”
“這樣啊。”
莎莉茵拔掉瓶塞,把藥水全都灑在西塞羅的傷口上,又扔給杰瑞一瓶恢復魔力的藥水。
“把西塞羅救起來。”
接過藥水的杰瑞來了個一口悶,舒服地呼出一口氣。
“怎么,同情心泛濫了?”
“我說過我要維系這個家族,所有人。”
“知道啦。”
杰瑞便走過來給西塞羅療傷。不過他砍的這一劍著實不輕,而且破曉的火焰灼燒了傷口,這個是杰瑞處理不了的。
他只能把所有魔力都傾注在恢復魔法上。至于能恢復多少,看西塞羅造化吧。
“我沒魔了。”杰瑞抖抖手說。
莎莉茵又拿出一瓶藥水,還是全倒出去,最后清洗一次傷口,再用繃帶包扎起來。
“那走吧。”
她最后看向西塞羅。
“我沒法帶你回圣所,你去做你想做的吧。”
“為什么,不殺我?”
西塞羅依然只能轉動頭部,恢復生氣的表情多了一些疑惑。
“我已經,背叛了,母親。”
收拾好背包,莎莉茵把它扛在瘦小的肩上。
“別自作多情了,西塞羅。”
“自作,多情?”
“孩子對母親發脾氣的時候,母親只會溫柔地接住孩子的拳頭,再把它貼在臉上。”
留下這話,莎莉茵和杰瑞上了馬,很快就從西塞羅的視野里消失。
*****
回到圣所的莎莉茵只跟阿斯垂德說“西塞羅死了”,再沒有別的話。
阿斯垂德現出滿意的表情。
“辛苦了,莎莉茵。回房間好好休息吧。”
她笑得很開心,很自然,但瞞不過杰瑞的眼睛。
這不是她的真心話。
想想也是。莎莉茵是阿斯垂德的下一個目標,她怎么可能相信莎莉茵說西塞羅已死的話呢?至少不可能沒有一絲懷疑。
“那女人已經對你有想法了,得小心點。”
跟在莎莉茵身后的杰瑞說出自己的懷疑。莎莉茵只顧走,徑直走進西塞羅的房間。
桌上,床上,散放著不少本子,是西塞羅的日記。莎莉茵把它們挨個收好,扔進西塞羅帶來的箱子里。
“要扔出去嗎?”
杰瑞看莎莉茵有那個意思,便先問道。莎莉茵搖搖頭。
“阿斯垂德還沒發話,那就先不用。”
“所以我剛才說要小心那個女人,沒聽到嗎?她不會再隱藏了,這次是西塞羅,下次……”
“就輪到我,你想這么說嗎?”
“不然呢?”
桌子上還剩一本日記。莎莉茵拿起來,但沒有扔進箱子,而是快速翻開。
“那是聆聽者的風險和義務。”
真是莫名其妙。什么風險?什么義務?杰瑞聽得有些冒火,本來傷還沒好利索。
“說點人話。”
“西塞羅的日記里寫了,上一任聆聽者阿麗桑,就是在保護圣所時戰死的。那時香丁赫爾的圣所被一群海盜和法師蹂躪,聆聽者為了保證夜母的安全戰斗到了最后。”
合上日記,莎莉茵把它也扔進箱子。
“所以,聆聽者并不是被保護的對象。恰恰相反,無論什么危險都應該挺身而出。”
“挺身而出?就憑你?”
杰瑞突然按住莎莉茵的肩膀,用力有些猛,把莎莉茵按得膝蓋抖了一下。
他的臉靠上去,帶著憤怒。
“別把自己想得太牛逼了!你有什么資本挺身而出?你知道阿斯垂德的想法,知道她和西塞羅的對立關系,卻妄想著說和他們?自作多情的是你吧?”
杰瑞忍不住多說了不少。他也想不到,時至今日,依然不能理解莎莉茵的全部言行。
不想著自保也就算了,居然還老做出一些送命的舉動。
杰瑞望了眼門外。
“你放跑西塞羅,如果有一天他回來了,你覺得你能在他殺死阿斯垂德之前,躲過阿斯垂德的匕首?”
“既然擔心,你不給他治療不就得了?”
莎莉茵平靜地反駁了一句。就一句,把杰瑞的火氣又拉起來不少。
“我不治你也會治吧?我估計我要了結他你都會攔著吧?”
“當然會。”
“所以說你!”
杰瑞恨不得就這樣把莎莉茵提起來,倒過來,看看能不能從這女孩腦子里把她的腦回路倒出來。
理解不了,完全理解不了。
“我會繼續這樣做。不管是討厭夜母的,憧憬夜母的,我都會吸納進來。圣所必須成為一體,僅此而已。”
莎莉茵還是這樣回答,但在那靜如水面的雙瞳里,杰瑞總算看到了一些動搖。
如果添上一些淚水,就是標準的淚汪汪。
啊,糟糕,我最受不了這種表情了。
按著莎莉茵肩膀的手松開,又蓋在女孩的頭上,撫摸起來。
“行吧,我陪你,只要你別后悔就好。”
“我知道。”
莎莉茵微微低下頭去。
看起來有些享受的樣子。
*****
在雪漫城與風盔城之間的道路上,有一家開在小溪邊的旅店,名為夜門客棧。
這里的地勢比較高,風景尤其吸引人。站在客棧外,能一覽遠方的平原。過去,因為位置很好,這里的客人絡繹不絕。
不過戰爭開打后,由于雪漫城中立的原因,從風盔城前往雪漫城的客人減少,旅店也多少受了些影響。
最近幾天,旅店迎來了兩個新客人。一個老獸人和一個帝國少女。他們不住客房,而是在地下室找了個房間。
雖然很奇怪,但因為他們錢給得很足,老板也就不多問。這兩人經常外出,每天天黑之前一定會回來。
“呃,師傅,我累得不行了。”
走進地下室,那少女就開始抱怨。老獸人扶著墻走下樓梯,也捶了捶腰。
“但今天總算是把需要的東西都選齊啦,很好很好。等皇帝來了,咱們就可以跟這個破地方說再見。”
“還不是師傅你。放著城里的好地方不住,非要出來。”
“哼,我可不想跟那群打仗的待在一起,太不自由了。”
老獸人脫下外衣扔在床上,打開桌上一個本子,把今天挑選好的東西都記在上面。
“去打點水。”他說。
“是是是。”
少女無奈地答應著。活動著酸疼的胳膊,提起墻邊的木桶,順著地下室的梯子爬出去。這個梯子直通旅店后院,再走不遠就是清澈的溪水。
但是少女剛爬出來,就被人捂住了嘴。接著匕首捅穿脖子,她一聲沒吭軟了下去。
下手的是維薩拉。他招招手,從暗處走出好幾個人。
菲斯圖斯和加布里艾拉把尸體拖到角落,杰瑞和莎莉茵也走過來,而維薩拉又進了地下室。
他很快找到那個老獸人,也不躲藏,直接走過去。老獸人正要說話,就被維薩拉一匕首撂倒。
“好,這樣就行了。”
跟著進來的加布里艾拉檢查著老獸人的臉,又用一塊布蓋上。菲斯圖斯也過來了,對著布施放魔法,讓它不斷收緊,死死貼在皮膚上。
他們要用最快速度做出足夠的魔法面膜,用于偽裝成這個老獸人和少女。也就是美食家【巴拉葛戈】和他的學徒兼助手。
因為銳眼鷹被懷疑,留在天際的人手減少,使得美食家身邊沒人保護,給了兄弟會可乘之機。
負責偽裝的當然是杰瑞和莎莉茵。他們要利用美食家的身份接觸皇帝,在做菜的時候將毒藥“加林根”投進料理,毒殺皇帝。
事成后,納茲爾和巴貝特會在獨孤城外的會合地點接應,讓兩人順利逃走。
“嗯,我想我搞定了。”
加布里艾拉小心掐住布的兩端,從上面慢慢撕下一張面膜。這塊布相當于模具,她已經和菲斯圖斯提前做好準備工作,只等看到美食家就可以制作。
“好吧,讓我看看你的手藝。”
菲斯圖斯把面膜罩在臉上,輕拍幾下。不一會兒,他的臉就變得和美食家幾乎一樣。
接下來還需要些調整,最終可能會有些許差別。但獸人的臉原本都差不多。
忙活了一陣后,面膜制作完畢,尸體稍后挖個坑埋了就好。
一切就緒。
*****
龍橋鎮銳眼鷹指揮所。
天黑透了,指揮所外銳眼鷹士兵和帝國軍士兵混在一起,舉著火把四處巡視。
指揮所內也是燈火通明,特別是辦公室里點了一圈的燈。
“這樣就都可以了。”
羅帕德和奈莎趴在桌上,對著一張地圖討論,最后羅帕德這樣說。
“終于要到這一天了啊,叔叔。”
奈莎有些興奮。但她摸了一下手上的戒指,表情便消沉下去。
羅帕德倒是很爽快地把那瓶喝了一半的酒拿過來,噸噸噸喝個干凈。自從加留斯死了,他這個平時很少喝酒的人立刻養成了用酒解壓的習慣。
“呼……是的。順利的話,就能讓那幫家伙自己送上門來。”
“就是不知道他們上沒上套。”握著戒指,奈莎擔心地說,“如果他們采用了別的方法,而不是咱們‘贈送’的方法,那……”
“那就隨機應變。只要知道時間就好,肯定能截住。反正……”
羅帕德冷笑一聲,痛快地呼出一口酒氣。
“……皇帝的死活已經不用管啦。”
“說得也是。”
“指揮官。”
兩人正說著,有士兵走進辦公室,向羅帕德敬禮。
“有個陌生人,說有要事見您。”
羅帕德打了個嗝,斜著眼睛。
“什么人啊?”
“這,她沒說,只說有對指揮官很重要的事。”
嘁,神神秘秘的,估計又是哪個江湖騙子吧?說起來昨天他就見著一個虎人騙子,叫什么麥因?還是奎因?記不住,虎人的名字都差不多。
“重要個屁!”羅帕德罵道,“去,給我趕走……”
“等一下。”
奈莎站了起來。
“只是見個面,也不打緊。我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