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這說的什么混賬話。

　　女子凝氣成掌，破風直劈下來，樓道照明燈被震得噼啪破碎，藍靈境威壓釋放，洪水般傾瀉奔騰而出！

　　安清韻結陣堪堪抵擋住攻勢，卻也免不了被掌風波及，自唇角溢出猩紅的血。

　　原來境界之間的鴻溝如此巨大。安清韻伸手扶住燈柱，才不至于兩眼發昏摔下樓去。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根本沒有脫身的辦法。

　　只能祈禱“放心不下”她的那誰快點趕過來。

　　要痛死啦！

　　那女子卻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掌，“我用了六成功力，……你怎么可能擋得住……”

　　語畢抬起頭來，臉上神情錯額，竟是被刺激到了一般直沖上前，伸手掐住安清韻的脖梗，猛然發力！

　　安清韻被抵到墻上，能感到某種強大的力量正在向她們靠近。

　　視線漸漸模糊起來，嚴重缺氧讓她難以集中注意力。只能強撐著運氣締結指印。

　　打不過吃個虧是小事兒。

　　要是丟了命就玩大了。

　　安清韻模糊著視線看著樓梯的高度，腳尖勉強觸地，一式長虹鬼吟便擊于那女子的腹部。

　　女子吃痛悶哼出聲，手上的力道松懈。不過微愣，又氣急敗壞地另起一拳直轟過來！

　　安清韻向后倒去，避開拳風，順著樓梯狠狠跌落直下——

　　痛是真痛。

　　尖銳的痛意幾乎讓她無法集中精力，安清韻大口大口地吸著氣，勉強抬起頭來。

　　那女子伸手扶墻，難以置信地注視著自己的腹部。

　　殷紅的血順著她雪白的大腿往下流。樓道的燈都破碎了，只有樓上吊燈閃爍出微弱的光。

　　光從頭頂照下來，在女子眼下投射出一大片陰影。

　　漸漸看不清她的眼睛。

　　安清韻腦袋脹得厲害，她能感覺到自己傷得很重。

　　眼前陣陣發黑，那女子又是一擊卷著風直劈下來——！

　　然后，然后就是水一般的寧靜。

　　—

　　—

　　—

　　—

　　安清韻想起了好多事。

　　她以那女子的身份存在時的往事。

　　那時她還不知道宋延川的真名，只知道藥峰那位長老去亂葬崗三日未歸，天衍宗的高層們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她沒辦法，只好動身去亂葬崗請人回宗。

　　原來尸山不是一堆死人的墳墓。

　　只有或完整或殘缺的尸體。

　　尸臭熏天。

　　盡管周身罩了結界，安清韻還是止不住的干嘔。

　　那是她穿越到靈界的第一年，傀儡術和琴藝都精進很多。她學會了御劍，學會了煉藥，養一只好大的白孔雀當坐騎，還收了兩位弟子。

　　越來越不容易穿幫，她正在變得越來越像圣女。

　　但看著遠處黑壓壓的烏云，安清韻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流淚。

　　好不容易高考結束，她好不容易準備開啟自己的人生。

　　為什么要忽然之間把她塞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沒有法律，沒有人權，沒有倫理道德，也沒有朋友……

　　她甚至只有適應圣女這個身份才能活下去，適應任何人的跪拜，適應禁止喜怒的人生，也適應所有的高處不勝寒。

　　哭著哭著，安清韻聽到滴滴嗒嗒的雨聲。

　　她抬起頭，看見雨滴暈開在金黃色的結界上，又順著結界滑落下去。

　　雨水和著黑紅的血水流淌，安清韻干脆撤了結界，淋著雨，淡淡注視雨幕中朦朦朧朧的尸體。

　　“你是不是瘋了！”

　　不由分說，手腕上力道一緊，安清韻濕漉漉地撞進了凌清羽懷里。

　　冰涼的雨水被結界隔開，少年捧起她的臉，劍眉微蹙，“宋延川愛回不回用得著你來找他！”

　　原來那位藥宗長老叫宋延川嗎？

　　安清韻抬起手來擦了擦眼睛。

　　偷偷哭什么的被徒弟撞見……

　　太丟人了。

　　“……你哭了？”凌清羽微愣，聲音溫柔下來，“清韻，你怎么了？”

　　安清韻搖頭。

　　鬼知道她怎么了。

　　對啊，她怎么了？

　　“哭一會兒吧。”凌清羽將她冰涼的手攥進手里，“只是別淋雨了。”

　　安清韻還是搖頭。

　　她情緒失控的情況少有，現在已經緩過來了，想哭都哭不出來。

　　“沒事。”安清韻擺擺手，“你在來的路上看見宋長老了嗎？”

　　凌清羽頓了頓，半晌才“嗯”了一聲，“我帶你去找他。”

　　這亂葬崗怨氣深重，雨幕下更顯得陰森。宋延川竟舒展開手腳躺進腐尸之中，淋雨，只是淋雨。

　　直到安清韻走近，他才緩緩轉動眼珠看過來，慘白著一張臉，比尸體還像尸體。

　　“宋長老，你……？”

　　宋延川瞇起那雙鳳眼，似乎并沒有認出安清韻，只是繼續仰頭望天。雨點不是輕柔地落下，而是發了狠地、誓死如歸地往下砸。

　　他慢慢坐起身來，攤開雙掌，低頭凝望著自己的掌心。

　　“……殿下。”聲音被雨拍得稀碎，聽不真切。

　　宋延川緩緩將雙手握拳，他哭著：“這個世界真他娘的，好有趣啊……”

　　—

　　—

　　—

　　安清韻是在天衍宗醒來的。

　　醒來發現臉上全是淚痕。

　　哦，原來自己也不是什么委屈都能受的。

　　莫名其妙穿越就算了，還回到原來的世界就被沒理由的網暴。

　　所有秩序都被打亂，那正牌圣女還把怨恨都發泄在她身上。

　　你說這都是什么運氣。

　　什么運氣才能惹上這么一連串傳說級的倒霉事兒。

　　安清韻攏了攏披肩下床，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長時間，但身上的傷是好得差不多了。

　　房間的擺設很低調素凈，門外吵吵嚷嚷的，能聽到兩位女子的爭執聲。

　　一個清清冷冷的：“凌師兄帶回來的是什么矜貴人物，連我都不能進去看看？搞什么！金屋藏嬌嗎？”

　　是黎洛璇。

　　這聲音太有辨識度了。

　　另一個卻溫溫柔柔：“洛璇姑娘別為難我了，我做不了主的。”

　　聲音還挺熟悉。

　　黎洛璇輕輕笑了聲，“你來宗門多久了？”

　　“回姑娘，弟子進宗不過半月余。”

　　“什么血脈？”

　　女子依舊不卑不亢：“不過是普通水系血脈。”

　　“那半個月就升入內門，你可真是好手段。”黎洛璇冷笑了聲，陰陽怪氣道，“別忘了是誰把你提到內門的。圣尊的人，就別想著攀白帝的關系。”

　　安清韻褪下披肩，找了件素白袍子披上。

　　話說，她怎么聽出了點“情敵見面分外眼紅”的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