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卡塔，位于兩國交界處，大陸南邊臨海的眾多城市之一，有著發(fā)達(dá)的航運業(yè)。海面上揚起的白帆正不斷為人們帶來大洋彼端的物產(chǎn)和故事。

　　嗅著空氣中淡淡的咸腥味，扛著支架篷布的婦女三兩成群著，為早市的開張做起準(zhǔn)備。捕魚歸來的漢子們一面抖空裝滿魚的大網(wǎng)，一面驅(qū)走爭相涌來的海鷗。伴隨著伺機出現(xiàn)的白色翅膀，無數(shù)魚鱗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灼灼生輝。

　　若是只憑雙腳，窮極一生也沒有機會從村莊來到海邊吧。但此時，紅月正站在這里，只用了短短一瞬。

　　眼前的景物混亂的攪作一團(tuán)，跨過千里而來的紅月扶著墻，慢慢的彎下了身子。

　　嘔——

　　“去旁邊吐啊你好惡心!”

　　-

　　珍貴的香料，精美的瓷器，異國打扮的商人正熱情的推銷著來自海外小國的美麗紗麗。帶著斗篷的紅月肩上蹲著黑貓，墨水一條條的勾去清單上采購過的物資。

　　這是個和紅月呆過的地方完全不同的城市，獨特的地理位置催生了這里與眾不同的開放氛圍與花天錦地的市集。就算紅月帶著她緋紅色的眼瞳穿梭在人群之中，也沒有像預(yù)想之中的被人排斥。

　　平日罕見的調(diào)味料，產(chǎn)自深海的干貨與貝類，貓咪指揮著紅月從魚攤中挑走最新鮮的魚，最后是白夜三申五令一定要買的異國書籍。紅月將他們一樣樣的收進(jìn)帶出來的背包中。不知是什么材質(zhì)縫制的背包，就算裝入了如此多的東西，卻意外的輕巧，甚至還有著繼續(xù)容納的余地。

　　之后的會在哪呢？紅月看著街上的店鋪，鋼筆在手指中靈活的旋轉(zhuǎn)。就算是相當(dāng)消耗體力的采購之旅，初次經(jīng)歷的紅月也帶著探險般的小小興奮。

　　“高興么？”午夜的聲音從耳邊極盡的距離傳來，搔著紅月的耳廓，惹得紅月不習(xí)慣的偏了偏頭。“這里的人都很好吧？”

　　唔。直率的承認(rèn)自己高興總覺得很幼稚。懷著小小別扭心情的紅月嗯了一聲算作回答。不被當(dāng)作異類，而是作為普通人融入人群之中。人類追求認(rèn)同的本能被滿足，就算毫無理由也依舊覺得安心。

　　“如果我說，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對你都是這個態(tài)度。”午夜措不及防的追問。“你會后悔留下么？”

　　如果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是這樣？紅月留神于街邊走過的路人。投向自己的只有好奇或是疑問的目光，純粹到感覺不到惡意。

　　“就像我說的。魔女的存在已經(jīng)相當(dāng)相當(dāng)稀少了，魔物也很少入侵人類的聚集地。多數(shù)人已經(jīng)將魔女當(dāng)作傳說。”午夜依舊看著前方，聲音卻清晰的穿進(jìn)紅月耳朵。“正常人只會把你當(dāng)作別的國家來的人吧，被魔獸虎視眈眈的你如果留下在人類的城市，一定比在野外安全。”

　　“怎么樣，會后悔么？”

　　“這個……不太好吧”紅月看著手中輕飄飄的，綴著可愛蝴蝶結(jié)的洋服，身體和心靈都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有什么不好。”一臉無所謂的午夜還在左右端詳，扯著紅月肩膀的衣服將她引向下一個貨架。“買點需要的東西很正常吧，錢這種東西本就是花掉才有價值。都一天了也沒看你對啥感興趣，而且你倒是看看你現(xiàn)在的衣服都是些什么玩意。”

　　無話可說。紅月默默的閉了嘴，再怎么想白夜都沒有變態(tài)到在家中準(zhǔn)備少女的衣服。紅月現(xiàn)在穿的大部分都是把白夜之前的袍子改成合身的尺寸。雖然遠(yuǎn)看像個桶，近看像個桶。狡辯的話勉強可以說是個性。

　　倒是白夜一臉興奮的說著“讓女生穿自己的衣服是種浪漫啊——”然后被午夜揍回了房間。這么說，倒是買幾件衣服比較好。

　　因為借住在白夜的家，讓別人給自己花錢也太不好意思了，本就囊中羞澀的紅月一直沒有提起這件事。

　　“要我說，你這么在意才奇怪。工作了就應(yīng)該有報酬。白夜可是說如果你花不出去的話我就替你花掉。”午夜轉(zhuǎn)眼又被旁邊呈現(xiàn)的精致布料吸引去了目光。“如果成衣太貴的話，直接買布料也不錯呢，不過太麻煩了，還是拜托裁縫做成想要的款式吧……”

　　“怎么說我都是在白吃白喝啊。”喪失話語權(quán)的紅月背著包，順著貓咪的意思，馱著肩膀上的午夜小姐在店中走來走去。

　　“就你這點食量，白夜要是養(yǎng)不起就太廢柴了。而且你平時都在認(rèn)真工作吧？”午夜不情不愿地從衣服布料的海洋中回過頭，施舍紅月一個目光。“還是說，你抱著不給錢的工作就可以隨便做做的想法？好了，去換換看，我對我的眼光還是有自信的。”

　　舉手投降的紅月只得抱著貓咪小姐選出的衣服進(jìn)了試衣間。不過，這種粉紅的，輕飄飄的舞會衣服，平時真的能穿出去么？

　　紅月有點小絕望。

　　黃昏。

　　頂著午夜不滿的目光，紅月還是放棄了蝴蝶結(jié)和蕾絲花邊的少女夢想，選了樣式更素凈和方便的普通衣物。

　　女孩子就應(yīng)該穿的光鮮亮麗的，一堆大媽色是怎么回事啊？！炸毛的貓咪還在耳邊碎碎念，不敢還嘴的紅月只得一邊附和一邊踏上歸途。

　　這么說的紅月也不明白應(yīng)該怎么回去，只知道來的時候是從白夜的魔法陣直接傳送來的，所以現(xiàn)在不過是順著午夜要求回到傳送來時落地的地方。

　　太陽已經(jīng)西斜，最后的光芒凝聚成光影斑駁的黃昏，聆聽著烏鴉振翅的聲音，如此喧鬧的小鎮(zhèn)也逐漸變得安靜。

　　就連貓咪小姐的抱怨都逐漸遠(yuǎn)去，紅月看著腳下青色的石磚路，影子被拉的長長的，一直延伸到路邊簇?fù)淼男』ㄇ颉?p>　　是一朵一朵的藍(lán)色小花簇?fù)沓傻男⌒〉幕ㄇ颉?p>　　很美呢。無意識這么想著的紅月依舊向前走著，隨著不斷延伸的路啊，小小的花球越來越多，最后在盡頭凝聚成淡藍(lán)的花海。

　　不對勁。

　　當(dāng)紅月反應(yīng)過來后，一切都晚了。一只手用無法抵抗的粗暴的力道將自己的雙手反剪在身后，脖子處則抵了一把冰涼的利器。

　　“別動。”簡短而低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無法轉(zhuǎn)頭的紅月只能看到落在臉頰的一縷金發(fā)。這時，紅月才發(fā)現(xiàn)午夜早就不見了。

　　被制住的紅月自然明白抵抗是沒用的，冷靜隨著危機感一起涌來。

　　“……你想要什么？”穩(wěn)定住自己的心緒，絕對不能露怯。紅月頓了頓，發(fā)問。

　　“……”遺憾的是，身后沒有傳來任何聲音，而制住自己的人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是保證了她不能亂動而已。

　　還沒等紅月發(fā)出疑惑，又有一道黑影落在自己身前。無法抬頭的紅月看不清面前人的臉，只能通過不斷接近的身體判斷這是個人性的生物而已。

　　“異發(fā)色的人類。”“沒錯。”

　　通過兩人的對話，紅月倒是清楚了，不是劫財之類的目標(biāo)，這兩個人開始就是沖著自己來的。

　　“兩位確定是找我么？這在我家鄉(xiāng)可是常見發(fā)色啊。”胸口被胳膊勒的生疼，喘息變得困難。暫時沒有脫身辦法的紅月只得想辦法獲得更多的信息，搏一個逃生的機會。

　　“沒錯。”頭上傳來兩聲低低的笑聲。“持有魔力的人類。當(dāng)然沒錯。”

　　“魔力？這我可就不明白了。兩位老爺是不是有什么誤會？這東西我可真沒見過，如果是想要錢的話我可以給你，能不能放過我？”紅月咬牙訕笑，放低語氣撒著謊。魔力本就是自己不了解的領(lǐng)域，只能通過回放和白夜午夜的對話，盡量拖延時間。

　　“沒關(guān)系，你不需要明白。”說話的聲音充滿了矯揉造作的理解。“你只要知道，你是個罪大惡極的人就行了。”

　　“可別期望騙過一個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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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錯，可別期望騙過一個魔女。”

　　相同的語句再次響起時，卻是貓咪小姐的聲音。架住自己的那只胳膊瞬間出現(xiàn)了三道抓痕。那人低低的哼了一聲，力道出現(xiàn)了松動。紅月趁著機會，狠狠向后一撞，終于得了空隙逃了出來，迅速拉開了與兩人的距離。

　　這次倒是可以看清兩人的模樣了，捉住自己的是個金發(fā)碧眼少年，明明看上去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不知道哪里來的恐怖力氣。

　　“魔物……”而和自己對話的那人則有著高挑的身材，明明距離并不遙遠(yuǎn)，看著那人的臉卻記不住那人的相貌，似乎是看到后就被遺忘了一樣。“帶著魔物的人類，你果然是罪人。”

　　“我不明白。”紅月捕捉到了午夜的身影，這才微微安心。魔物都有著恐怖的力量，就算是午夜這樣嬌小的貓咪。透過少年捂著傷口的手，三道血痕仍然泊泊的流著鮮血。甚至能隱隱看到森森白骨。“覺得自己是正確的話，就說明白點。”

　　但那人和少年卻在紅月的眼前消失了。

　　紅月恍惚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恩卡塔的街道。男男女女和自己擦身而過，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從未斷絕，結(jié)束了早上的集市，各種做小吃的攤販準(zhǔn)備齊了夜市的營業(yè)準(zhǔn)備。

　　仿佛一切從未發(f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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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人類討厭魔女一樣，有很多魔女也痛恨著人類。”午夜認(rèn)認(rèn)真真的圍著紅月走了一遍，念念有詞地不知是不是在施什么奇妙的魔法。“仇恨已經(jīng)持續(xù)了很久很久了。久到人類已經(jīng)遺忘了魔女的存在。魔女卻沒辦法遺忘仇恨。”

　　“……”無話可說的紅月保持著沉默。做完一切的午夜拽著紅月的袖子蹲在了肩膀上，尾巴溫柔地纏住了紅月的胳膊。

　　“他們應(yīng)該是順著魔力的波動尋來的吧。所以我說吧，留在魔女的身邊可是相當(dāng)危險的。”午夜無可奈何的說。“這種事，除非你永遠(yuǎn)待在那間小屋不出門，不然總會遇到。”

　　“趁你還有反悔的余地，好好考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