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厲的父親。”江姒褕笑了，但仍是猶豫著要不要說真話。說真話的話，要是他告訴瑪依努爾，接下來會是什么等著她？尤其是瑪依努爾手里還有她的把柄。

　　但是一時要編一個能圓的上的謊，并沒有那么簡單。雖然”流光“跟隨她來到了西北，但是為了讓瑪依努爾不能察覺，那些人如今正在離沙，幫不上她的忙。而賀摩能做的并不多，尤其是其實除了延年和永葆青春之外，她的神力幾乎沒有任何作用。

　　她缺少北狄王庭中的盟友，而她又打定主意不相信將陳林露等人囚禁的瑪依努爾。所以沒有選擇，她只能選擇相信他。

　　”我能先問一個問題？“

　　但是在那之前，她還是希望能夠至少更加謹慎一些。她所要問的這個問題，并不能改變她的局勢，但是能夠讓她更加確定眼前的這個人，究竟是什么樣的。

　　陶菲格雖然不解，但是也知道這是她在嘗試以獲取他的把柄或是其他什么信息以建立信任。所以他點了點頭：”只要這個問題并不過分……不過，不能是剛才的那一個。“

　　”為什么昨夜幫我“的那個問題嗎？這個問題她會自行調查的。于是她問：

　　”你是因為想要王位，所以才希望北狄變得強大；還是因為希望北狄強大，所以需要王位？“

　　刁鉆的問題。陶菲格笑著反問：”有什么區別嗎？“

　　”當然，“她回答道，”你的答案是什么？“

　　”都不是。“

　　江姒褕聞言很是驚訝，隨即就皺起了眉頭：”這叫什么答案？二者之中，勢必有一個是對的吃。“

　　”如果一定要說一個是對的，那也是前者。“這個回答顯然在江姒褕的意料之外，但的確是她想要的答案。因為這樣一來，他們可以在某方面達成一致。

　　”但是那并不正確。“

　　”哪里不正確？“

　　”我沒有想過讓北狄強大。“

　　幾乎是他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江姒褕探身捂住了他的嘴。她鎖著的雙眉皺得更緊：”你還真是敢說。“她一邊說著，一邊四下環顧。她似乎看見了窗外的邊沿站著一個人，但是又看得不確切。

　　”那里——“

　　”噓。不用緊張。會有人處理好的。“

　　那個身影幾乎是在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就消失了。江姒褕收回了手，心中對于北狄這兩位地位最高的人的關系更加迷惑。

　　”在你到來之前，監視我的人要多的多。“

　　”為什么？她如此不相信你？“

　　她手掌的溫度已經消失了。陶菲格盯著她的手看了許久，才說：”她只相信他自己——說不定還有她新養的那個樂師。“

　　”樂師？“

　　”是她的弄臣。近來他們形影不離。“他并不打算深談這個話題，”那么，我的問題的回答呢？“

　　此時她已經想好了對答的話。

　　”我很滿意你的回答。“

　　陶菲格先是皺眉，然后忽然明白了。他撫掌大笑：”原來是為了他。那么，目前看來，我們的愿望并不沖突。“

　　她滿意于他說的”答案是前者“、”并不完全正確“，那么正確的那一部分就是他的確想要王位，但是他并沒有讓北狄強大的心。雖然有些不合理，但是如此被逼無奈，她也只能去相信，并且還要安慰自己，也許是因為陶菲格并不愛北狄。但是誰會不愛自己的祖國，不希望它強大？

　　”那么告訴我。林露到底在哪里？“

　　”等到夜里，我會帶你去。但是現在不行。“

　　雖然并不滿意，但她也無可奈何。”你最好守信。“

　　”你沒有別的選擇。“

　　的確。現在的她太過被動了。見她臉上稍有慍色，陶菲格又告訴她一句話：”陳林露他們雖然被囚，但是并沒有受到虐待。瑪依努爾到底不會真的惹你惱怒。你大可放心。“

　　她的臉色稍稍好轉：“這么著，那我晚些再來。”她起身要走，陶菲格卻叫住了她：“不想知道為什么我那樣說嗎？”

　　她停住腳步，原本想回身，但是最終只是站在原地不動：“想是想，但你似乎并不想告訴我。”

　　等了許久，也不見他有個回應。江姒褕回身看向他，見她沒有動靜，又走回去在他對面坐下，“倒也不是。”

　　于是她作出洗耳恭聽的樣子，這讓他不由得笑了，面上陰云也散了些。

　　于是他講述了自己的前半生。聽完之后，江姒褕思慮了許久，終于勉強得出了一個結論：

　　“你是因為覺得得到了王位就能改善那些地位低下的女子的處境，所以才想做王？”

　　可是這顯然不符合他先前的表現。連陶菲格自己都笑了：“你怎么會有這么奇怪的想法？當然不是了。我想要的僅僅只是保護我的母親——可她已經死了。”

　　又是一個悲劇。但是雖然是一個悲劇，江姒褕所能給予的也只有自己的嘆息，而不會有什么別的東西。這就是人的可悲之處，要是不能被人記住，最終也將沒有人能夠證明你真的存在過。

　　“王位對于你而言，只是一個象征？”

　　他從來沒有這么想過，但是細細咀嚼她的這句話，卻嘗出了幾分味道：“沒錯，王位只是一個象征。我想要王位，并不因為別的，僅僅是因為王位代表的權力。”

　　因為被權力傷害，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掌握權力。為的卻不是傷害別人，而僅僅只是保證自己不會被傷害。

　　“你的母親一定是一個很好很溫柔的人。”

　　只有在提到母親的時候，他的心防才似乎會松懈一些。

　　“她不是一個聰明的女人，甚至都不適合做王的妻子，但的確是一個很好的母親。”

　　她不會搶先北狄王的寵愛，所以落得自己身死自己的兒子被流放的結局。

　　不爭不搶，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所以到頭來，她還是不能選擇和阿法芙站在同一邊。論在北狄的人心，她一個剛來才多久的人，怎么能爭得過阿法芙。權力這種東西必須握手里，甚至不能讓人覬覦。

　　“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她收回思緒，輕笑一聲說：“沒什么，不過是忽然覺得你先前一定認識我，要不然怎么說了這么多？這可都是你的弱點。”

　　他們的確是早就見過的，但是，江姒褕忘了。他卻沒有忘。

　　見他并無什么話要說，江姒褕起身走了。但在她離開前，陶菲格又說了一句：”你變了許多。“

　　腳步聲停住了。隨后，她說了一句話：

　　”你也是，伊呼利尼。“

　　那個稱呼令陶菲格回過了頭，他看見了她的微笑。隨即，她關上門離開了。

　　伊呼利尼，是西北語言中”叔叔“這個詞的音譯。

　　那是他從前教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