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一列馬隊在官道上疾馳,馬上之人幾乎個個身負兵器,或刀,或劍,或槍,只有為首一人赤手空拳。這人是個中年男子,國字臉,皮膚粗糲,緊握韁繩的手指骨節分明,上面布滿老繭,此人正是黃正綱。
“家主,前方岔路向左三十里就到云月客棧了。”一位年輕人上前稟報。
“嗯,讓大伙在岔路口歇息調整一下,然后直往云月客棧,先取回天問槍,再接堯兒回家。”
“是,”年輕人應完轉身大喊一聲:“前方岔路旁,原地休整一刻。”
那是一個三岔路,邊上有家茶水攤,攤位人不多,今天是多云有風的好天氣,不冷不熱,適合趕路,很多路人都趁著好天氣打算多走些路,因此雖然道上行人不少,但茶攤里卻坐客寥寥。
“店家,給我們每人一碗涼茶。”
“好嘞,各位稍等,馬上好,馬上來。”
黃家一行人在茶攤邊上喝著涼茶,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卸下兵器,更沒有人坐下,所有人都佇倚在馬邊。
過了一會兒,涼茶上來了,因為人數比較多,之前說話的年輕人干脆吩咐店家直接提一桶上來,他們直接拿碗舀著喝。
這位年輕人名叫黃達,是黃正綱的侄子,武學資質雖不高,但管事卻是一把好手,這二十人一路行來順暢有序,實有賴黃達安排打點之功。
黃達手持一碗涼茶端給黃正綱,道:“家主,茶水已驗,沒問題。”
黃正綱點下頭,接過涼茶,這時他的耳邊聽到一聲鴉鳴,他不動聲色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隨后吩咐道:“行程改下,先去義莊,再去云月客棧。”
“是。”黃達雖然詫異,不過還是應下,立刻去安排。
黃正綱抬頭,一只烏鴉在遠處枯樹枝頭直直地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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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百靈雙手環抱胸前,兩個小腮幫子鼓鼓囊囊,嘴巴嘟嘟,氣乎乎的樣子,眉間還蹙起一個小璇,可生氣了。
“哼!”這次還跺了下腳。
張魯奇怪地問她:“怎么了,小百靈,身體哪兒不舒服嗎?”
蘇儀放下手頭的《杜工部集》道:
“張叔,不用理她,今天一上午都這樣,問她也不說,肯定又是饞嘴了。”
“那還不簡單,百靈你想吃什么跟張伯伯說,你奶奶不給你買,伯伯給你買,不過你不能給你奶奶知道。”張魯道。
“才不是呢,百靈才不是饞嘴,是蘇哥哥偷偷跳舞不叫上百靈,哼。”
“跳舞?”
“什么跳舞,那是在練步法。”
“就是跳舞,我都看見了,蘇哥哥屁股扭得可好看了,腰轉得可漂亮了,跟應姐姐跳的一樣好看。”百靈說著還扭了扭自己的小屁屁,一臉沮喪,為什么連蘇哥哥都跳得比我好,唉,我什么時候能長得高高的。
“什么亂七八糟。”蘇儀一臉黑線。
“噗,”張魯捂著嘴巴,“哈哈哈哈,蘇儀,哈哈哈,扭屁股,咳咳咳。”
“說了嘛我是練步法,練步法。”蘇儀無奈爭辯。
“呵呵,我這步法就是脫胎自舞蹈,百靈說跳舞也沒錯。”
原來應秋明不知何時也來到后院,百靈一見到她立刻撲了上來:“應姐姐,為什么蘇哥哥那么快就學好了,百靈才學會一點點,嗚嗚嗚,百靈沒偷懶,百靈天天都有在練。”
百靈越說越委屈,想到這一個多月自己一有空就練習,最近連零食都沒怎吃,上次奶奶熬豬油她都沒進去偷吃油渣子呢,可是卻沒有蘇哥哥學得好,難道我是笨小孩嗎,怎么辦?想著想著,終于忍不住在應秋明懷里哭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
應秋明沒有一點點防備,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手足無措,只能用雙手抱住小女孩,柔柔地輕撫著她的背,嘴里說道:“我知道,我知道,百靈最勤奮了,姐姐都知道的。”
張魯也過來安慰道:“百靈不要傷心,蘇哥哥比你大,學東西比你快一點很正常的,而且你這么小就開始學,等將來你也像他這么大的時候,肯定比他厲害多了。”
“是啊,百靈,很多事情是急不得的,只能一步一步來。”應秋明也安慰她。
可是百靈還是哭得很厲害。
“這么快就服輸了嗎,才幾天啊。”蘇儀反而刺激道,語氣漫不經心的感覺。
“我才沒輸呢!”
百靈立刻回應,身體一抽一抽的,兩只小手扒拉著抹干眼淚,跳到蘇儀面前,氣勢洶洶地指著蘇儀宣戰道:“蘇哥哥,我一定會打敗你的。”
“就你,愛哭鬼,快去吃點零嘴吧。”蘇儀垂下眼簾,表示不屑一顧。
“我以后再也不吃零嘴了,”百靈猶豫了一下,補充道:“除非忍不住。”
“哈哈哈哈。”
三人都被小女孩逗笑了。
“軋——”
突然,一只烏鴉向三人俯沖而下。
“蓬!”
應秋明一掌將其扇飛,鳥身撞在墻上,半空中幾片羽毛飄落。
“什么情況?”張魯奇道:“這只烏鴉怎么會來襲擊人。”
這時,一道渾厚的聲音從客棧外傳來:
“在下黃正綱,今日依約而來,請應女俠現身一見。”
聲音仿佛在身邊響起,明明是在遠處喊出來的,卻聽不出大喊的那種單調急促,反而讓人感覺急緩有度,沉穩有節。
應秋明雖然聽到黃正綱的拜訪,仍不急不緩地上前先確認烏鴉已被震死,對張魯道:“張掌柜,這烏鴉煩請先收起來,等處理完黃家的事宜再行檢驗。”
“好。”張魯答應道。
“蘇儀,帶上槍,你的任務來了。”
“等很久了。”蘇儀拿起放在邊上的天問槍道。
“百靈,你跟在張魯伯伯身邊乖乖的,姐姐回來給你開小灶,讓你早點超過蘇儀,好不好。”應秋明心里還不忘這個小家伙。
“好丫好丫,拉勾勾!”
“拉勾。”
兩人拉完勾,小女孩這才又歡喜起來,蹦蹦跳跳到張魯身邊,拉拉他的袖子,一臉討好著說:
“掌柜伯伯,我想吃糍粑,你剛剛說要給我買,大人說話要算話哦。”
“誰剛剛說再也不吃零嘴啊,可服了你了,好好,你乖乖別亂跑,我就給你買。”
“嗯嗯。”百靈使勁點頭,兩個辮子一甩一甩的。
而應秋明和蘇儀已經走到門口,打量來人。
為首的正是黃正綱,其余人在稍遠后面,黃正綱一人獨在前方,見得應秋明和蘇儀出來,他抱拳一禮,蘇儀也抱拳,應秋明沒動,坦然受之。
“別來無恙,應女俠,這位小兄弟如何稱呼?”
“小生蘇儀。”
“黃正綱,蘇儀算是我半個徒弟,槍在他手,今日你需得從他手上拿走。”應秋明也不廢話,直接道。
黃正綱再次仔細看了看蘇儀,又對應秋明道:
“應女俠要考較徒弟,在下自當奉陪,只是不知天問槍.....”
他話還沒說完,應秋明就說:“放心,他若被逼到發出槍罡,就算他失敗了。”
然后只見應秋明縱身一躍,拔劍出鞘,劍罡伸縮,在空地上畫出一個半徑約五米的不規則圓圈。
“以此圈為界,出界者負。”
應秋明沒有說出時間,一個時辰是她答應蘇儀的,但黃正綱不需要知道。
蘇儀也沒說什么,他知道應秋明會記得時間,主動先行步入圈中。
“前輩,請賜教。”蘇儀拱手。
“自古英雄出少年,蘇小兄弟既然能入得應女俠門下,相必也是非凡,賜教不敢,互相切磋就是。”黃正綱說著大步邁進圈中。
蘇儀心下卻是奇怪,這位黃家家主的兒子死在應秋明手下,卻看不出任何氣惱之色,反而對應秋明恭敬有加,應秋明的江湖地位高到這種程度嗎,不可思議。
難道黃堯在黃家并不被重視,但如果這樣又怎能持有天問,還是這黃正綱天生薄情,對親子之死毫不在乎,無論如何,必有蹊蹺。
念頭只是一轉,隨著對方進場,蘇儀立刻清理雜念,全神貫注在當下。
“開始。”
應秋明一聲落下,黃正綱立刻欺身向前,一記崩拳攜著狂暴的勁力直往蘇儀面門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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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張魯拿了個麻袋把烏鴉尸體套起來,丟在一旁,然后到井邊打水上來,要把墻上的血污清洗掉,百靈好奇地拿著根棍子戳來戳去。
“這晦氣鳥,自找死路沖上來,把我墻都弄臟了。”張魯一遍擦著一遍嘴上嘟囔,“臭死了,這死鳥的味道怎么這么臭。”
“張伯伯。”身后百靈喊道。
“怎么了,小百靈,伯伯在忙哦,你自己先玩著好嗎。”張魯也沒回頭轉身。
“張伯伯,這袋子在動耶。”
“袋子,什么袋子啊?”張魯繼續擦著,隨后反應過來:“袋子在動!”
趕緊轉身。
“撕拉!”
戾——
張魯大驚失色,只見麻袋被撕成兩半,一只身量像黃狗那么大的黑鳥眼睛泛著兇光,左腳抬在半空中,駭人的利爪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血紅色的喙突仿佛浸透了鮮血,張魯從未見過這種猛禽,他眼睛瞪得凸起,心臟仿佛要隨著聲音喊出喉嚨:
“靈靈,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