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婭哼著小曲兒摸著舊城區道路旁破舊的墻皮，沿著空氣中特殊的魔力軌跡，彎進了一條無人的小巷，而在她進入小巷的一瞬間，這條偏僻的小巷就如同跳幀了一般，突兀地消失了。
就像正常行走一樣，西婭沒有感覺到任何外力的影響，身邊的場景已經從老舊的街道變為了明亮的會議室。
不過這會議室里也并不多整潔，原本應該放在中心的會議桌和辦公椅被全部立起來堆在一邊，空出來的地方放滿了半人高的文件，十幾個男女席地而坐，每人抱著本文件袋快速瀏覽著面前的文件，時不時隔空大聲嚷嚷交流幾句，反正不像是大眾認知中的精英模樣。
似乎是因為西婭出現得太過自然，他們沒有一個人察覺到她的出現。
正當西婭都已經摸到會議室門把手，準備溜出去偷懶的時候，一個溫和的男聲從門外傳來。
“誒哈！有人嗎？我們打劫回來啦。”
會議室里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到了門前，站在那里的西婭也立刻被發現，不過，她很機敏地做出剛剛回來的樣子，自然地將門把手復位，對他們說道。
“我才回來，文件看得咋樣了？”
他們也沒懷疑西婭，用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的路線，在不弄倒任何一個文件堆的情況下來到了她面前，一個個地將懷里抱著的文件袋塞進了西婭的手里。
西婭夾緊肚子和手臂間的空隙才不讓這些文件袋掉到地上，等她晃晃悠悠地用上半身肌肉將文件袋整理到能抱住的位置后，才詫異地問道。
“這些啥呀？”
“啥？”一個有明顯黑眼圈、頭發亂糟糟的女生一邊打著哈欠，一邊伸了個維持十幾秒的懶腰，在西婭疑惑地目光中，惡狠狠地說道：“這些都是你要我們整理的舊城區勢力資料，為了這玩意我們整整兩天沒合眼休息，現在輪到你了！”
另一個雖然沒有黑眼圈，但雙眼放空整個人沒了面部表情的男生，用一種異常平淡地語氣指著文件說道：“這些文件是舊城區近十年來的勢力分布和發展統合，一些不必要的信息我們已經篩選掉了，剩下的只有舊城區東部二十六個幫派組織的發展歷史和近期情況，以及其他區域能直接或間接影響到這二十六個幫派組織的勢力，再加上‘一點點’人員勢力圖。”
看著他們明顯崩壞地表情，西婭咽了口唾沫，顛了顛手里的重量，顫顫巍巍地問道：“能……不做嗎？”
“你說呢？”他們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就像是看見一只在冬天試圖品嘗鐵柵欄味道的熊孩子一樣，心中充滿了快意。
就在西婭糾結于今晚是住在吳正的事務所還是外面大街上的時候，一陣清脆的玻璃敲擊聲，讓她暫時放下了把他們全部干翻，直接逃出去的打算。
“有人嗎？領導視察，快出來迎接。”剛剛把武師赤火幫給端掉的男人身后跟著一群抱著大袋文件的魔法師，將下巴抵在會議室透明的玻璃上，用腦門敲出清脆的聲響。
西婭趕緊把手里的文件一撂，趁手下門還沒有反應過來，飛快地逃出會議室，沖到他面前罵道：“你沒看到我在開會嗎！還有，如果腦子有病，要不要我給你腦殼打開治治？”
他看西婭出來，被罵也不生氣，伸手往前面一指，身后跟著的魔法師們就把大袋的文件堆到了西婭面前。
“這啥玩意？！”西婭才剛把一堆文件放下，這又給塞了一堆，她臉色立刻拉了下來。
“別生氣，別生氣。”男人微笑著側身躲過被西婭扔過來的魔法師，后退兩步拉開和她的距離。
“這些都是赤火幫的文件，我剛才瀏覽了一下，發現他們的行動不止局限于一個武裝幫派那么簡單，所以希望你們信息部幫忙調查整理一下。”
西婭皺著眉頭把手里的魔法師摔到地上，盯著他的眼睛問道：“赤火幫？那不是舊城區最大的幫派嗎？第一天你就給收拾掉了？”
學院這次派到特里市進行初步合作的人員，除了幾個高層教授以外，全部都是高年級的學生，雖然學院全員都擁有魔法，能對普通人形成強力的壓制，但西婭并不認為憑這些根本沒有多少戰斗經驗的學生，能在以混亂著稱的特里市舊城區里稱王稱霸，就更不要說匹敵能和特里市政府叫板的赤火幫。
男人依舊是那副笑瞇瞇的欠揍表情，腳掌輕輕拍地，西婭面前的文件中立刻有幾本浮到空中，自動翻頁起來。
“我發現赤火幫的資金來源除了他們舊城區的產業以外，還有部分新城區的資助，我主要是想請你幫我查清這些赤火幫金主都是誰，以及他們把這些錢都具體用在了哪里。”
“你們沒有這些情報？”西婭可不相信這些信息特里市政府沒有掌握。
“我沒有。”他的表情依舊溫和，平靜地和西婭對視著。
西婭立刻明白他的意圖，也笑了起來：“那這算是你的私人問題，我以個人的身份接受你的請求，但相應的……你的代價是什么！”
西婭的話剛說完，他就立刻回應道：“難道你想一直整理文件？”
此話一出，現場的空氣突然凝固了，不止是剛爬起來的魔法師們，連隔著玻璃聽他們對話的十幾個人都感覺自己的呼吸停頓了一瞬間。
但他好像沒有察覺到這股氣氛，依舊擺著一副笑臉說道：“在一個可有可無的位置上，做著沒有任何意義的工作，是你想要的嗎？”
“哦？這么說你能改變？”西婭面無表情地突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幾乎是臉貼臉地盯著他的眼睛說道。
“當然能！”他的表情依舊，似乎西婭剛才的動作只是往前踏了一步一樣，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地繼續說道：“只要你配合我，你能獲得想要的一切。”
“就憑你？”西婭在雙方身體緊貼的情況下，在說話的同時猛地一步向前踏出，想將他逼個跟頭。
“憑我們。”他就像是能預知西婭動作一樣，完全沒有任何空隙，自然而然地后退了一小步，雙方就像是提前排練了無數次動作的搭檔一樣，甚至連一步踏出后兩人之間的距離都沒有任何改變。
雙方對視良久，最終以男人后退幾步拉開距離而消散了緊張的氛圍。
魔法師們沖著西婭圍了上來，他們也不知道這樣有什么用，但也不知道除了這樣他們還能做什么。
“好了，我們撤吧。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干呢，不能閑著。”男人就像是什么也沒發生一樣，笑著對西婭擺擺手，獨自一人向更深處他們作戰部自己的會議室走去。
魔法師們見狀，左顧右盼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也不敢看西婭什么反應，立馬跟了上去。
玻璃后面的人這時候才敢出來，圍著西婭問道：
“西婭姐，你沒事吧？”
“那個男的是誰呀？這么橫！”
“姐，我們不理他，本身你和他就是平級的，沒必要怕他。”
……
西婭聽著周圍他們嘰嘰喳喳的言語，心里透出了一股不屑，一種‘這種人也配和自己一起’的不屑。但她表面上沒有任何異樣，皺著眉頭擺出一副難辦的表情，嘆了口氣說道：“他是特里市市長的兒子，按照匯報等級來算，他的級別可是遠遠高過我們的，算是這次合作行動中除了那幾個陪在他老爹身邊的教授以外，最有權力的一位了。”
其他人一聽這話，聲音立馬小了下來。
“那西婭姐~，這人叫啥呀？”一個女生一臉擔憂地問道。
“尤利西斯，特里·尤利西斯。”
“西陸名？”他們有點意外，作為東陸關鍵的經濟節點，竟然會讓西陸人成為主導者，怪不得外面很少有關于這方面的消息。
“特里市是百年大戰初期從西陸逃離戰爭的難民建立的城市，雖然后期因為東陸也燃起戰火而有大量東陸人加入，但早期確立的管理層都是西陸人，所以他有個西陸名也不奇怪。”西婭給他們普及最基本的信息，這些貴族子弟被派到這里卻連這些信息都不知道，難怪在動蕩之后被背后的家族拋棄到這里來。
“這些文件怎么辦？我都快困死了。”
西婭看著他們疲憊的眼神，就拜拜手說道：“行了，別抱怨了。知道你的心思，一邊玩去，剩下看你姐的！”
“得嘞！姐，那我們先去休息了。”
“行，不過明天下午得過來啊，學院長和特里市市長有公開會議，你們全部得到！”
“好~~”
一群人得到赦令，立馬收起東西三三兩兩地離開了。
西婭看了眼幾分鐘前還挺熱鬧的空間里現在就剩下自己一人，忍不住無聲地笑了笑，默默地把地上的文件都抱回了會議室里，準備和其他文件一起解決。
在另一邊和信息部除了座椅齊全以外沒有任何不同的會議室里，魔法師們正正襟危坐在圓形會議桌的椅子上，不敢發出任何聲響。而尤利西斯正背對著他們，看著墻壁上投影的之前圍剿赤火幫的畫面，晃著椅子發出刺耳的‘嘎吱’聲。
就在魔法師們感覺自己的心跳隨著椅子的聲音一上一下的時候，尤利西斯突然停了下來，猛地轉過身子，盯著眾人問道：“你們說，如果現在剛才逃掉的赤火幫老大突然帶著人闖進來，我們怎么辦？”
魔法師們被他拋出的問題給問懵了，剛剛才被消滅的幫派怎么可能闖進來，更何況這里只能通過傳送門進入，敵人根本不可能出現。
尤利西斯見他們都不說話，抬起手敲了敲桌子，直接將目光投向離自己最近的魔法師：“來，你來說一下。”
“啊？我……我？”突然被點名的魔法師立馬起立，感覺非常慌張。
“對，就你。”尤利西斯見他的眼神四處亂瞄，語氣輕松地說道：“不用緊張，我又不是你們的老師，這個問題也沒有標準答案，我就是想聽聽你們的想法，擴充一下思維。”
“行吧，我組織下語言。”對方已經放出話，自己再扭捏就太矯情了。
尤利西斯眨眨眼表示同意，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等著他回答。
魔法師斟酌了一下，然后慢慢說道：“嗯~首先我先表明觀點，我不認為這些幫派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就算有舊城區其他區域的幫派支援，在有學院幫助的情況下，他們都不可能撼動這次行動。所以我覺得，如果赤火幫老大現在沖進來的話，會在我們的集火下瞬間暴斃而亡。”
“你這么判斷的依據是什么？”尤利西斯點點頭，給他一個反饋，放緩他的神經，讓他感覺更自然一點。
“剛才的突襲過程中，我們也遭到了一些赤火幫成員的反抗，在和他們交手的過程中，我發現他們基本上都是普通人。就算是稍微有點抵抗能力的，也是憑借攜帶的利器才對我們有威脅。除去這些，他們就是普通人，頂多算是高水平的街頭混混，我是不認為他們有威脅。”他基于自身的經歷給出了多個肯定的判斷，但也不敢把話說得太滿，在給出這些判斷之后，他又補充道：“當然，這些都是基于剛才突襲的信息而給出的答案。能在特里市縱橫這么久，這些幫派肯定不會像我想的這么簡單，如果他們還有隱藏的力量，那肯定要重新判斷。不過，僅以現有的情報，我認為舊城區的幫派不足為懼！”
“說的不錯。”尤利西斯笑著伸長手臂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坐下，然后說道：“不過，你怎么老有陰謀論的想法，這些完犢子的幫派哪有什么隱藏力量，如果真的有，那你們今天突襲的地方就不是赤火幫的廢棄大樓，而是那什么隱藏力量的據點了。”
他說完停頓了一下，保證眾人能理解，然后繼續說道：“你們是魔法師，習慣于依靠魔法，但現在已經是科技的世界，現代科技的能力已經足以顛覆你們的認知。”
魔法師們不解他為什么把話題轉到這個上面，但他是老大，只能耐心聽著。
尤利西斯拿起遙控器控制墻上投影的畫面，調到一幅內部裝滿科技裝備打開的盒子上，指著盒子內的裝備問道：“你們知道這些都叫什么？知道多少說多少。”
鑒于之前的提問情況，以及尤利西斯放松的神態，魔法師們在短暫的對視之后，就有人開口了。
“我雖然不太清楚，但第一排最左邊的是戰術手雷吧？”
“沒錯。”尤利西斯點點頭，示意他們繼續。
有了第一個開頭，其他人也就紛紛將自己認識的講了出來。
“第二排第三個是手電筒對吧？”
“最后一個是壓縮餅干。”
“自動步槍。”
“二排第一個，護目鏡。”
“跳雷！”
“防毒面具、急救繃帶和制式軍刀。”
……
魔法師們雖然因為平時要學習大量魔法知識而沒有多少空余時間去關注其他領域，但這些和他們一樣能掌握他人生死，卻誰都能使用的軍用裝備，還是多多少少會多關注一點。所以他們現在雖然無法說出這些裝備的具體型號，但對這些裝備能做到什么還是有個大體認識的。
“這些裝備，是一個普通戰場人員的基本武裝。”尤利西斯看著他們相互討論確認裝備名稱的樣子，開口說道。
魔法師們立刻意識到關鍵來了，紛紛停止討論，將目光集中在尤利西斯的身上。
“你們可以通過魔力強化獲得遠超普通人的力量和反應速度，但你們能靠著身體反應躲避子彈嗎？能在被子彈打中的情況下，保證魔法的順利釋放嗎？能依靠需要全神貫注好幾秒才能釋放出的魔法，去對抗只要拔下插銷或者扣下扳機就能釋放的手榴彈和火箭筒嗎？”
尤利西斯隨手一拍桌子，十幾道電流從他的掌心順著桌面流過魔法師們的身體，讓他們精神一振的同時，也讓他們意識到在防御能力上他們和普通人一樣，在面對快速攻擊時都沒有任何抵抗能力。構筑完整的魔法在威力上并不亞于科技武器，但和科技武器經過簡單訓練就可以快速上手的門檻相比，魔法對個體素質極強的依賴性就是無法彌補的弱點。
“我再告訴你們，剛才這些武器在舊城區并不是非常難以獲得。特里市本身就是由大量百年戰爭中失去國家的難民建立的，而在這些難民中，又有很大一部分是直接參與過戰爭，并且能從現代國家毀滅戰爭中活下來的軍人，他們手里的武裝力量肯定足夠維持大規模戰斗。”
尤利西斯放出一些情報嚇嚇他們，讓他們收起那種做作業的心態，認真對待舊城區的敵人。
“不過，也不用太害怕，那些舊城區的力量并不需要我們去對付，會有人去牽制他們，我們只需要關注這些幫派就可以。但也不要太掉以輕心，萬事沒有絕對，就像我也和你們合作了一樣，難保這些幫派不會囤積軍火。”
魔法師們并沒有聽進去安慰的話，他們關注的并不是什么舊城區和新城區的力量分布，而是如果這些幫派真的有這些武器之后，他們該怎么對付，沒有這方面的確切信息，他們怎么可能放下心。
尤利西斯看出魔法師們的擔憂，心里對他們的群體形象又清晰了一點，他笑著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槍，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明天早上前，你們所有人要給我學會用。”
魔法師們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對呀！舊城區有的東西，新城區怎么可能沒有。魔法對付不了的東西，那就用能對付它的家伙上！靠魔力彌補對器械和體能的不足，然后在對拼掉對方優勢的同時，利用魔法的獨特力量決出優劣，這就是最簡單的解決方案！
尤利西斯掃過他們的眼睛，笑著說道：“嘿嘿，今天的突襲已經達到了目的，拔掉了赤火幫這個龍頭，群龍無首的東部幫派雖然會提起對我們的警惕，但彼此猜忌必然無法短時間對我們發起反擊。我要你們在一周之內熟練這些武器的運用，要保證能在使用槍械的同時釋放魔法，這對你們不難吧？”
“沒問題！”剛才被叫起來過的魔法師率先回應，然后其他人也立刻跟上，給出了簡潔有力的答復。
“好，那等會你們去隔壁領一套裝備，等明天你們院長的會議結束后，就開始訓練！我會安排人指導你們，希望一周后還能見到你們全員。”
眾人明白尤利西斯話里的意思，不用他說，他們為了自己的前途也不會在這個學院有大動作的時候放棄機會，選擇回到學院的。
過一會，等魔法師們離開會議室去領裝備的時候，尤利西斯又默默地看了一遍圍剿赤火幫的視頻。雖然這次主要為了認識一下他們的群體形象，以及給他們普及一下到底該怎么做才能針對敵人，一開始提出的那個問題只是為了引出話題，但也并不是說他對于這個問題一點也不關心，在他心里確實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也確實是想聽一下魔法師們的想法，只不過發現他們受限于接受的教育和知識水平，知道的也不比自己多之后，他就放棄了繼續追問的想法。
尤利西斯癱坐在椅子上，看著屏幕上武師背對著一群魔法師沖出包圍圈的畫面，喃喃自語：“如果現在帶人闖進來，我該怎么對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