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今日聽訓(xùn)，待到下學(xué)，已是華燈初上。

　　道路兩側(cè)皆是夜市的商販，雜亂而有序，路上已有行人，或是攜家?guī)Э跉g聲笑語；或是三兩摯友，舉杯邀月、賞景品茶；或是那青春少女，三五成群挑釵選環(huán)，熱鬧不已。

　　沈家一行人剛走到巷子口，已有仆人早早點了燈候著，一行人前腳剛踏入門檻，管家全福便迎了上來，在那為首少年跟前站定，微彎著腰恭敬道：“三哥兒，老太爺吩咐，今日您下了學(xué)，直接到他屋里用飯。”

　　為首的少年聞言道了聲好，轉(zhuǎn)身將手中的書卷交于身后的仆人道：“你們不用跟著了，將我的東西放到我的書房，也便用飯去吧。”說畢轉(zhuǎn)身，朝著一直彎腰恭候的全福道：“福伯我們走。”老管家迎了一聲哎，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遠，朝老太爺居所方向走去。

　　沈從音進屋便被老太爺問了一番功課，好在他平日里學(xué)習(xí)用功，回答的頭頭是道，老太爺心中安慰，連著晚飯都多用了半碗。一頓飯吃的其樂融融，待到飯畢，碗筷撤下，卻見負責后院的云嬸帶著一排的丫鬟走了進來，一行人在屋子中央站定，個個低著頭，就見云嬸上前回了一句：“老爺，人都在這了。”

　　老太爺點了點頭，朝沈從音道：“你如今年紀漸長，也上了學(xué)，屋里也要有個機靈點的丫鬟照顧著飲食起居，我讓云嬸挑了些機靈的，你看看哪個合你眼緣，挑了先用著。”

　　沈從音眼神在面前一排人間掃了一遍，問道：你們都叫什么名字，原籍何處，因何入我沈家為仆？”

　　一排丫鬟低著頭，從左自右一一作了回答，輪到最后一個，好一會，都沒聽到聲音。

　　沈從音望向她，約莫10來歲的光景，長得倒是高挑清秀，這會子緊抿著唇，一張臉漲得通紅，雙手手指交纏握著，已然青筋暴起。他只道是她太過緊張，正想開口安慰，卻被一旁的云嬸搶了先。

　　“老爺，三哥兒，這孩子……是個啞巴，從小被賣進沈家的，原不該將這樣的人帶到老爺跟三哥面前的，只是這孩子一直跟著我，確實是個機靈肯干的，老奴想著……”

　　“就她了。”沈從音道：“我相信云嬸看上的人準是機靈忠心的，能不能說話的倒是無所謂，我也正好喜歡清靜，就她吧，爺爺您說呢？”

　　云嬸喜上眉梢，偷偷拿余光瞟那丫頭，見她一臉震驚，似是猶在夢中。

　　沈老太爺全程旁觀，這會子終于點了點頭，道：“啞巴好，不會開口的人才能永遠守得住秘密。”

　　陪著老太爺又下了兩盤棋，沈從音這才脫身，帶著新丫鬟回自己屋。回廊里靜悄悄的，兩個人提著一盞油燈，并肩而行。

　　“你叫什么名字？”沈從音問完才記起她不會說話，便又道：“你會寫字嗎？或是比劃也行。”

　　那丫鬟停下腳步，將手里的油燈放在回廊的長條上，用右手在自己的左手上寫了一個憐字。

　　“小憐？”沈從音問？

　　丫鬟點了點頭。

　　“這名字好聽是好聽，但是這字不好，我給你改個字，從今天起，你就叫沈蓮，蓮子的蓮。”沈從音說完，在左手上寫了一遍蓮，然后就見笑容在沈蓮臉上綻放開來。

　　沈從音看著她笑，心中歡喜，也跟著笑。忽又想起什么，將手伸進兜里，再拿出來，手里多出了一個京劇的泥塑木偶，小巧精致，上頭還系著線。沈從音毫不猶豫遞給她，道：“這是我今天新得的小玩意，送給你，改明個我?guī)闳タ茨九紤颍捎腥ち四亍?p>　　沈從音提著燈在前頭說的起勁，沈蓮跟在他后頭，呆呆看著手里的提線木偶，心頭多了一絲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