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耿老婆打開了話匣子,一梅也投其所好地傾聽著她的上訪的精彩故事。
隨著上訪的次數和年頭的增加,老耿老婆膽子也越來越大。
從剛開始的膽怯,只敢找村里鬧,到鎮里找書記、鎮長訴苦喊冤,直到去新陽縣直接找縣高官……
文的武的她都會,她會審時度勢地根據現場情景,決定用什么招數。
他們上訪的人群之間,也會經常在一起交流探討,切磋上訪心得和經驗。
她的厲害和知名度成正比,她的胃口和膽識也成正比。
現在她已經不屑于去鎮里了,因為油水太少。
有時虎口鎮的書記和鎮長還會偶感失落:“嘿,老耿家的好久沒來了……”
老耿老婆當然也不會忘了,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去鎮里,及時刷一波存在感。
她剛從省城回來,說起去省信訪局的英勇經歷,簡直應該載入她的上訪史冊里,那真夠她炫耀一輩子的了。
她脖子里吊著一面銅鑼,無知無畏地,站在信訪局大門前的小廣場上,一邊使勁敲著銅鑼,一邊大聲連說帶唱地哭訴自己的冤情:
“……省里的青天大老爺們呀,俺的冤情似海深呀……”
這種民間說唱藝術的上訪形式,很快吸引了許多人的駐足圍觀。
信訪局的人也很頭疼,他們剛剛接待了她,按常例登記備案,總得有個調查了解的過程吧。
剛好信訪局又地處繁華路段,此刻正是省里兩會期間,圍觀的人人山人海。
老耿老婆正在盡情地表演,信訪局的兩名干部,走過去吆喝著想要制止她的敲鑼說唱表演。
老耿老婆什么陣勢沒見過?她照舊是老套路,再把老耿的陳年舊事當眾再哭訴一遍……
那兩名信訪干部剛剛才接待過她,耐心好言安慰她說,她家的事有關部門肯定會調查落實,請她安心回家等候消息……
圍觀的群眾,只當是免費看了一回民間說唱表演,覺得各路高手果然盡在民間。
……
省城歷煉了一回,老耿老婆信心倍增,準備更上一層樓,再去京城闖蕩一番。
她已經把上訪當成了畢生追求的事業,腿跑的溜了,已經成了習慣。
一梅聽的目瞪口呆,想不到上訪還能玩出這么多道道和花樣,需要這么多技巧和功夫。
“嫂子”,一梅違心的豎起了大拇指,“您真是女中豪杰啊。”
老耿老婆謙虛地搖搖手說:“老啰,快六十了,所以要趁現在還跑得動,趕緊多跑跑。再過幾年,就跑不動啰。”
一梅恭維地說:“嫂子,這幾天我也正閑,可不可以沒事來找您噴噴?聽聽您那些有趣的故事。”
老耿老婆猶豫了,她今天正要出門,準備去集上坐到省城的班車,然后再從省城到BJ去。
“嫂子這是不想搭理我喲?”一梅嘟起小嘴,黯然神傷地低下了頭。
老耿老婆只好點點頭,勉強笑笑說:“那,好吧……”
她決定明天再去。
一梅的拖字訣初見成效,高興地說:“我就喜歡嫂子你這種干脆豪爽的性格。”
老耿老婆戴上了一梅送的兩頂高帽子,舒服的不要不要的。
只是可憐一梅,不知要假裝認真地聽上多少次她的上訪傳奇。
老耿老婆是個有故事的人,她太需要一名忠實的聽眾了,什么都不必說,靜靜地聽著就好。
“開飯啦……”老丁的嗓門中氣十足,打破了眼前的沉悶。
這一聲,真是一梅的福音,她暫時得以脫身。她忙說:
“嫂子,今兒星期三,伙里炸油饃呢,您趕緊打飯去吧。吃完飯,咱再接著噴?”
老耿老婆高興地點頭說:“好,好,恁也趕緊回屋吃飯吧。吃完早飯咱再噴。”
一梅出來看見顧高,自從新陽縣回來,顧高變成了男版祥林嫂。
他還是沒有守住心中的秘密,整日沉溺在,對那位有偷盜他那八百元嫌疑的美人的追憶中。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他總是坐在門口的椅子上,逢人就說:“如果俺當時也抱著她,親一口多好呀……”
混子譏笑他說:“對呀,恁當時要真這樣干,那八百元丟了也算值了。現在光念叨有啥用?明明人家是沖恁那八百大毛來的好吧,恁以為恁是高富帥呀……”
看破不說破,還是老伙計。
老賈頭瞪著混子不讓他再說。
混子卻更加刻薄的說:“傻子都明白的道理,他非要自作多情拎不清。這錢也丟了,還把魂也丟了,虧大發了。這是病,得治!”
眾人聽了顧高的念叨都嘆氣。只是架不住他天天都這樣說,大家只好都遠遠地躲著他。
往日那個活潑天真,象個孩子樣的顧高,就這樣陷入了自己編織的美夢情網中,不能自拔。
只有老范和王老婆子還能理解顧高的心情,時常用啞語安慰他。
混子對一梅說:“看他能瘋到啥時候?依俺的偏方,直接一頓臭罵,再賞他倆個大嘴巴,一準清醒過來。”
一梅哭笑不得,忙說:“這個算啥偏方?把人打壞了咋辦?打傻了咋辦?”
混子嘟囔著說:“他已經是傻的了,還能傻到哪里去?”
老李婆路過去吃早飯,好笑地看著顧高說:“俺跟這貨一個院幾年了,愣沒瞧出來,高兒還是個情種呢!”
好在顧高還知道吃飯,也準備去吃飯,看見眾人,又念叨說道:“如果俺當時也抱著她,親一口多好呀……”
頗有點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的遺憾。
混子不屑地說:“那是,敢情恁抱著她親,她就不忍心偷恁那八百元了?人家喜歡恁啥?喜歡恁的鴨子步?還是恁臉上的老人斑?”
大家都哄笑,誰知顧高竟然翻了臉,一把拽著混子罵道:“呼死你個七孫!不準恁胡說,她怎么會偷俺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