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閑是個大高個，是個四肢發(fā)達頭腦也不簡單的人。

　　他收了傘，扯著陳志往辦公室里去。

　　他關(guān)上門，掏出煙遞給陳志一支，自己也點上一支。

　　猛吸了幾口，使勁吐出了幾個煙圈，說：“老周的情況不太好啊，明兒天晴了，找倆個人陪著去縣里瞧瞧吧？”

　　陳志問：“你給所長匯報了沒有？”

　　任閑說：“俺才給所長打了電話，他中午去市里學(xué)習(xí)了，得一星期才回來，叫咱們自己看著辦。”

　　陳志站起來說：“走，咱先上后院瞧瞧老周是個什么光景。”

　　倆人關(guān)了門，一前一后撐著傘默默地向后院走去。

　　老周住在后院東邊第二間平房里，和一個叫顧高的胖老頭同住一屋。

　　任閑在前，推門進去，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

　　他捂住口鼻嚷道：“高兒，恁成天擺置弄的啥呢？”

　　顧高是個好吃嘴的吃貨，正坐在東邊自己的床上，吃著昨天從集上買回來的吃剩的廉價的豬頭肉，忙站起來笑著打了個哈哈。

　　屋里兩張1.2米的床對面而放，后窗下是一口木箱子，進門臨窗是一張桌子，兩把木椅子。

　　桌子上面放著碗筷茶杯以及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東床頭旁放著一個兩人合用的衣柜。

　　老周躺在西面的床上，氣息奄奄，聽見動靜才睜開了眼。

　　任閑走到西床邊彎下腰，看了看老周的氣色，輕聲問道：“老周，晌午喝面條了沒有？”

　　顧高坐在自己的東床鋪上，替老周答道：“晌午我給他盛了半碗面條，他就只喝了一口……”

　　任閑回頭與陳志對視了一眼，然后替老周掖了掖被子說：“明天我陪著你去縣里……”

　　老周咳嗽著喘不過氣來，掙扎著艱難地從喉嚨里，發(fā)出了幾個含混的音符：“……多，謝，院，長……”

　　顧高急忙上前替他揉了揉心口處，任閑擺了擺手，示意老周不要再說話，又囑咐顧高好好照顧老周，便出來了。

　　陳志站在老周這間屋子隔壁門口，正同一個中等個頭，戴著一頂褪色的舊軍帽的老頭說著話兒。

　　“老賈，你明兒陪著任院長一起去吧？”

　　老賈是個精明的人，年輕時一直在新海和親戚開飯店，外出闖蕩過，到底也是個見過世面的人。

　　見老賈有幾分猶豫，陳志拍了拍老賈的肩膀，笑著恭維說：“咱老賈可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這院里也就你能干著呢！”

　　老賈聽了這幾句奉承抬舉他的話，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往日里一慣驕傲自得的神情。

　　他徐徐吐出了幾口煙，往老周屋里望了一眼，默不作聲地微微點了點頭。

　　陳志是第一任敬老院院長，他最了解這些人的脾氣秉性了。

　　任閑本來還想叫大老葛陪著去縣里，四下里看看，問道：“大老葛呢？張學(xué)友這倆人呢？誰見了？”

　　混子是院子里的包打聽，他和老賈同住一個屋子，正好走過來聽見院長查問，便答道：“大老葛晌午飯后去大葉莊瞧他干妹子去了。”

　　他輕佻地笑了笑，咽了下口水接著說，“張學(xué)友的老娘病了，回后張莊瞧他娘去了。”

　　任閑點點頭說：“恁大的雨，恁都是上了年紀(jì)的人，都只好在院里歇著，可千萬別出去閑跑著玩了。”

　　老人們都點頭答應(yīng)著。

　　任閑和陳志迅速商量好了明天的事，又去伙房找老冷，吩咐她從今晚上開始，每天給老周蒸碗雞蛋羹。

　　“別蒸的太老了”，任閑又叮囑說，“蒸的老了不好消化。”

　　老冷正揉著面團準(zhǔn)備蒸饅頭，任閑四下里看著，問她面粉還有多少，鹽還有幾袋，蒸一回饅頭能吃幾頓……

　　老冷一邊使勁揉搓著面團兒，一邊絮絮叨叨地說：

　　“這幫慫貨不主貴的很，晌午吃面條都悄沒聲地還偷拿饅頭呢，俺心里都有數(shù)呢，這不，晌午又少了倆饅頭……”

　　任閑又好笑又好氣，捺住性子問道：“嫂子，這面粉這饅頭是恁家的不是？”

　　老冷搖了搖頭。

　　任閑說：“對啊，公家的面粉公家的饅頭公家的飯呢！國家集中供養(yǎng)這些五保老人，可不得叫人吃飽飯嗎？這是國家的好政策，咱只管好好執(zhí)行就是了！恁的工作就是好好給老人們做飯，憑他們吃多少，恁別吱聲了中不中？”

　　老冷啪地一聲扔下大面團，拉著臉大聲嚷道：“俺都是不明白，院長你說國家是糊涂了咋的？這幫老貨有啥功勞，一輩子好吃懶做，臨了臨了憑啥還叫國家養(yǎng)活？”

　　任閑趕緊打斷她的話，有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頭疼。

　　“恁是俺親嫂子中不？這話可不敢亂說。”任閑壓低了嗓子，“恁是咱院里聘請的廚師，恁只管好好做飯中不中？咱都是為老人們服務(wù)的，想不通的地方，晚上叫恁掌柜的給你好好說道說道。”

　　他心里氣惱，心里說：“恁不想干可以不干！”

　　公孫華和老冷的男人李西橋關(guān)系好，才把老冷聘來給大伙做飯。

　　因為有這一層關(guān)系在里面，他也無可奈何。

　　你就作吧，話不投機半句多，任閑心里說，低著頭走出了伙房。

　　剛走到院子第二進月洞門口，又聽見娛樂室傳來吵鬧聲。

　　“張東臣，恁光棍的很呢！”

　　“俺都是比恁光棍，咋的吧？”

　　…………

　　吵鬧聲中又傳來好象摔椅子的聲響，任閑一拍大腿，急忙往娛樂室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