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陳年趕快用手沾了沾嘴角，雖然什么都沒有。然后，她轉過身，看向聲音的出處。

　　幾步外，居然是韓允山和封逸兩個人，他們都面帶關切地看向自己。

　　看來，剛才的聲音不是自己的錯覺，就是他們在問自己。

　　顧陳年看了一下韓允山，他的臉上滿是真誠的關心。眼神又瞥過封逸，顧陳年發現，不是她的錯覺，封逸似乎也是一臉凝重，頗有些緊張地盯著自己。

　　顧陳年暗暗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氣息，然后擠出一點笑容在臉上，她故作平靜地對兩個人說：“噢，沒事兒，還好。”

　　只是，對面的兩個人似乎都不太相信，有點將信將疑。也不怪人家不信，她的聲音有點抖，有點不順暢，臉色蒼白，明顯就不是很舒服的樣子，說沒事兒沒有說服力。

　　“陳年，你是不是中暑了？”韓允山問。

　　顧陳年搖搖頭：“應該不是，只是胃有點不太舒服，我沒事的。”

　　“噢，不是中暑就好。你真沒事吧？你臉色有點不太好。有事你要說啊，說不定我們能幫上忙。”

　　韓允山點了點頭，他看了看顧陳年的臉色，還是有點不放心。

　　“你怎么會在這里？你在這里做什么。”封逸突然開口問，聲音里聽不出來任何情緒。

　　顧陳年一愣，她看向封逸。

　　那雙眼睛太過冷靜，很顯然，他并不太相信她剛才說的話。

　　“我，”顧陳年一點也不想回憶剛才去過的地方，一點也不想回憶剛才的惡心事，但她也不太會撒謊，頓了幾秒后，她還是回答了封逸的問話：“我在這兒附近有份家教。”

　　雖然，她覺得封逸突然說話很突兀，還問得那么直接，似乎也不符合他一貫不管他人閑事的風格。而且，兩個人之間，在學校不過是點頭之交，并沒有相熟到關切的程度。

　　可能是因為現在是假期的緣故？大家又是在校外碰到？

　　不管什么原因吧，顧陳年不想沉默應對。特別是，還有韓允山在，她不想大家尷尬，便簡單答了。

　　她如實地說。

　　的確，也沒有撒謊。

　　有位大師曾經說過，假話全不說，真話不全說。顧陳年是這句話忠實的擁躉者和執行者。特別是，當有些話，她實在說不出口的時候。

　　“就在這個小區里嗎？”封逸又問，他還緊緊盯著顧陳年蒼白的臉看，目不轉睛。

　　韓允山從剛才封逸對顧陳年問出了第一句話時，就選擇了旁聽。此時，他靜觀兩個人的互動。當然，主要是封逸在主動連續發問，而顧陳年在被動地回答。

　　“嗯。”

　　顧陳年微微皺起眉頭，這個人，怎么還沒完沒了呢？

　　本來就不舒服，簡短打完招呼，各自散了，不好嗎？

　　“身體不舒服多久了？那還出來做家教？還是說，發生什么事了？不愉快？或者，更~嚴重？”

　　封逸盯著顧陳年，發出了第三次連問，他看著顧陳年微微有些回避和躲閃的眼神，眉頭也開始有點微皺。

　　顧陳年瞪大了眼睛，有點警惕地瞪著封逸看，這個封逸是什么鬼？他是想到了什么嗎？還是說他只是在胡亂猜測？可他怎么會這樣猜的呢？

　　韓允山聽到此處，再看看兩個人的表情，本來之前他就覺得似乎是哪里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對，此時此刻，這種感覺更明顯了。

　　這兩個人之間的氛圍，特別是封逸不加掩飾的緊張和關切，讓韓允山的心中，也大概有了一點模糊的猜測和判斷。

　　“沒，沒有，沒發生什么事兒。我就是，身體有點不太舒服。”

　　顧陳年不再看封逸，她低下頭遮掩著一點點慌亂，然后又很快抬起頭轉向韓允山問：“允山，你~你們，怎么會在這里的？”

　　“我們……”韓允山剛要開口回答。

　　“我們就住在前面的小區，路過。”

　　封逸很快速地先回答了。

　　然后，他又繼續抓著剛才的問題不放，接著追問：“顧陳年，你說實話，剛才是不是發生了什么讓你不舒服的事情了？如果是，告訴我~我們。我們可以幫你的。”

　　封逸的聲音，緊張關切之余，突然之間還夾雜了一點嚴厲。

　　“沒有！都說沒事了！你干嘛一直問問問！封逸，你就那么好奇嗎？你為什么好奇？有什么好問的？就算是發生了什么，就算是告訴你了，又能怎么樣呢？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顧陳年有點崩潰。

　　她本來就是在硬撐著啊，她心里本來就很煩躁。她很想罵人，想打人，想宣泄身體里那股子快要無法壓制的無名之火呢。

　　那股惡心勁還在她的身體里翻騰著，沒有消散，她一直在努力對抗那股子殘存的骯臟氣息和觸感。

　　既然，在她最狼狽的時刻，在她最需要時間，獨自一個人消化掉那個垃圾人做出的垃圾事的時刻，很不巧的碰到了同學。那么，彼此打個招呼，然后擦肩而過，就這么著，不行嗎？本來，自己就是在勉強應酬的，這個人又何必這么一直咄咄逼問呢。

　　問什么問，有什么好問的？

　　都說了，是身體不太舒服！就當是身體不舒服唄！關心一句，做到了客氣禮貌，不就好了嗎？一定要知道真實的原因嗎？還大概似乎猜到準備的方向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樣呢？

　　顧陳年又有點氣，又有些委屈，鼻子突然有點酸澀，眼角都嘣出眼淚了。她把臉轉向一邊，用手輕輕地抹了一下。

　　“陳年，封逸~，他和我，也是關心你。如果，你真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的話，你一定要跟我們說。我們是同學，還是老鄉，我們倆又是男的，可以保護你，你可以相信我們的。”

　　“也不是，什么，特別，嚴重的，事情。”

　　韓允山的話，讓顧陳年心頭一暖，她的聲音有點哽咽。

　　“今天是過來結算費用的，本來我也不打算干了。那家的~小朋友的爺爺，手，不太規矩。”顧陳年簡單地一句話含混帶過，“還好，我很快就避著了，真沒有特別嚴重。我就是，潔癖的毛病又起來了，被惡心到了，所以，忍不住有點作嘔。你~們，不用擔心。只是有點不舒服，別的，真沒什么。過一會兒，應該就會好點了。”

　　“真沒事？真沒有吃什么大虧嗎？”韓允山再次確認。

　　“真沒……”顧陳年還沒回答完，封逸開口了，冷冷地，面色像冰凍了那般，“哪一家，帶我們過去。”

　　顧陳年猛的看向封逸，滿眼的不可思議。

　　“封逸，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規矩，就讓他規矩點。”封逸面無表情地說。

　　顧陳年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封逸，你別鬧了。你以為我自己就不能怎么著嗎？我也想的！可沒有證據的，光憑一張嘴空說嗎？別人不會承認的！最后，只能是把自己弄得很難堪很丟臉而已。萬一再傳出了，越穿越離譜，才真的糟糕呢！而且，真沒有特別過分，只是有那么一下……。畢竟只是第一次見面，他就是再垃圾，也不敢怎么特別放肆的。”

　　“是我自己一點點也接受不了，覺得惡心，所以身體和心里的反應很大，不舒服而已。能做點什么的話，我當場就會做了。就是因為覺得沒辦法，才忍了的。真的，你別鬧了。”

　　顧陳年都快要哀求他了，真是沒想到，這個封逸也是個活祖宗，怎么就那么不怕惹事，那么不嫌事大呢。

　　“陳年，你真沒大事就好，如果有事，你一定要跟我們說。咱們離家這么遠，都是出門在外，現在又是假期，本來就應該互相照應的。”

　　韓允山安慰完顧陳年這邊，又轉向封逸：“封逸，不是我怕事，陳年說的是有一定道理的。你想想，無憑無據，光靠嘴巴說，沒用的。搞不好，還會引出其他更大的影響，要綜合考慮的，考慮多一點。你也別……”

　　韓允山對封逸說。

　　“家教你別干了。”

　　封逸看了韓允山一眼，沉默著沒說話，又繼續盯回顧陳年看了看，突然又開了口。

　　“這一家，本來也是不打算再做了的。”

　　顧陳年苦笑。

　　“不只是這家。以后，家教都別干了，做些別的吧。”

　　封逸直直地看著顧陳年。

　　“……”

　　顧陳年張了張嘴，又合上了。一時之間，她有些無語，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做別的，難道就一定是絕對的真空和安全的嗎？不會的。

　　既想時間靈活一點，兼顧學習和其他，又想賺多一點。對于沒畢業的大學生來說，能有多少選擇？

　　“陳年，你空的話，可以到我們的圖印社店來幫忙。就在咱們學校附近，是一個以前咱們系畢業的師兄開的，里面可以復印、打印、拍照、繪圖、曬圖等等。錢雖然不多，但空的時候，你也可以練練繪圖，也可以學學熟練地使用電腦，哪怕是學習盲打，把手速練出來，都很好。這樣，你也可以一邊賺點零花錢，一邊練習一些專業技能和工具的使用，一舉兩得。你考慮看看呢？”

　　顧陳年看著韓允山，對他說的錢多少之類的，甚至有無，她都并不在意。但如果可以免費使用電腦繪圖，學習電腦的各種操作，包括練習盲打什么的，她還是挺感興趣的。畢竟，電腦對她來說，還挺陌生的，又有韓允山在，機會很難得。

　　“就在咱們學校正大門右手邊不太遠，走路十分鐘不到，騰海圖文印社。假期里，我和封逸基本每天都在那兒，噢，封逸有時候有事不在，我基本每天都在，主要是我看店。你可以隨時來。”

　　“那，”顧陳年有點遲疑，“晚上也可以嗎？”

　　“可以啊，我在呢，隨時都行。”韓允山微笑。

　　“好，那我晚上沒事，就過去找你。下午，我還有點別的事情。”被剛才那么一番打岔下來，顧陳年的心情也慢慢恢復了很多。

　　話題轉移后，她的注意力也移轉了不少。

　　“行，隨時都可以。你有電話吧，我告訴你我的號碼。過來前，也可以先打電話聯系。假期中，如果你有任何事情，也可以隨時找我，還有封逸。我們兩個的電話，你都存一下。”

　　韓允山和顧陳年這半天的對話，封逸就沒再參與了。他的神色也緩和了很多，不再那么疾言厲色，又恢復了平日里的無瀾無波。只是還是時不時看看顧陳年，而顧陳年只專心和韓允山說話，也沒多注意到。

　　顧陳年也不再介意他的態度和表情，反正，他一直就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倒是剛才，他的態度突然有點急，有點兇，還蠻少見的。顧陳年也不知道他在火什么，她確定自己也沒有哪里招惹到他。

　　本來，如果不是他一直咄咄逼人，顧陳年也不會沖他發火。兩個人之前就不算很熟悉，挺莫名其妙的。

　　話說的差不多后，兩邊打了招呼，就各自分開了。

　　顧陳年看看時間，不早了，她還要趕去奶茶店做下午的事呢。本來她也只是想緩一緩，壓一壓那股惡心勁和心里的憤怒，然后，就繼續趕路的。

　　人沒有任何抗風險能力的時候，最應該做的，就是及時的避開，盡量的把自己保護好。

　　如果，有時候避無可避，吃了點悶虧，可能也只能是忍氣吞聲，把代價和后果先考慮好。或慢慢地、慎重地，或快速地、粗略地評估一下，看怎樣選擇，才能影響最小。

　　哪怕你再剛烈，再有脾氣性格，但有時候，就是沒招。

　　除了捏著鼻子，咬著牙，硬忍了，硬認了，又能怎么辦呢？

　　當然，如果事情超越了某種界限，那就沒得選擇了，自然便是另說了。該豁出去了，自當毫不猶豫。

　　血性嘛，每個人身上，都還是要有幾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