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讓我不死,必定是要我為自己討回公道!”宋欽書憤怒的聲音里摻雜著悲傷、哀怨、絕望。
日落于西山之下,昏暗的房間里,魚夕看見一滴淚從宋欽書眼中滑落,她看著他的模樣,心頭一疼,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為他抹掉那一滴淚。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他絕不是一個會輕易流淚的人。
“我不知道我該說什么,我不太會安慰人,只是,你若難受,就說出來,就哭出來,我不會告訴別人的。”說完,魚夕的手移到宋欽書的頭上,她摸了摸他的頭,“真的。”
宋欽書破涕而笑,但笑容很快就消失了,他眼里盡是悲傷和無奈:“說了又如何?你不會懂得我的痛的……”
魚夕嘆了一口氣:“雖然我沒有經歷過你經歷過的那些事,但是啊,你眼里的悲傷、絕望,我也曾有過。”她把手放在他心的位置,“這里痛的感覺,是一樣的。”
他這樣的人,一定不會找人傾訴吧。
與他相處的日子,他雖看起來溫和,容易相處,但是,他總會給人留一些距離,與其說是位居高位的孤傲,不如說是沒有安全感吧。因為不信任,所以要留距離保護自己。
他跟她,其實挺像的。她有朋友,但她已經孤身一個人很久了;有師父,但師父已經不在了。漂流的這一年多,她品嘗了太多孤寂。而他,除了身邊幾個下屬,就沒有其他了,沒有交心的人,甚至還有一個威脅生命的皇兄。
“我可以抱抱你嗎?”
魚夕沒有等宋欽書回應,就給了他一個溫暖的擁抱。他眼里滿是震驚,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被人抱過了。他身體僵硬,不知所措。
感受到了他的僵硬,魚夕不好意思地說到:“我很久沒有這樣抱過人了,有些手生,你別介意啊。”
宋欽書被溫暖包裹著,這個姑娘,總是能驅散他的悲傷,一句話就可以把他逗笑。這就是真正的溫柔鄉吧,以前去的那些秦樓楚館勾欄瓦舍,那里面的女人不會有溫暖的感覺的。
若能擁有她,該多好啊。
可是她愿意嗎?她是聞名江湖的地獄引渡人啊,怕是很唾棄他這種人吧。
他是個罪人,那又如何?他喜歡她。
她若不愿意,那他就等到她愿意為止。她喜歡什么,他便會給她什么;她想要什么,那怕海底冰川,他也會給她尋來。總有一天,她會喜歡他的。
宋欽書放下身體的僵硬,回應著魚夕,也擁抱著她。
“不會,不會介意。以后你想抱就抱,無論何時何地,我都不會介意。”
魚夕聽到這話,臉上微顯紅暈,她一下把宋欽書推開:“差不多可以了,我看你現在好多了。”小姑娘像是被調戲惱羞成怒的良家婦女。
現在光線那么暗,他應該不會看出她臉紅吧?
什么呀,她有什么好害羞的,堂堂魚夕,怎么會因為這種小事而害羞呢?行走江湖,要不拘小節。對,不拘小節。
她這樣勸導著自己,心里舒暢多了。
“走,餓了,吃飯去。”魚夕歡快地拉著宋欽書去找吃的,她現在已經把他當朋友了,不能夠對于小事太介懷。
可是,最近跟他相處的時候心經常會怦怦跳,是喜歡嗎?應該不是吧,她以前也暗自喜歡過秦十里呀,也沒有這樣的感覺。
魚夕想不到的是,她那時候小小年紀的,對秦十里的喜歡只是單純的沒有雜念的喜歡,像哥哥一樣的喜歡。
皇宮內,竹亭軒。
“嫦嫦,你真的放下了嗎?”翠袖擔憂地看著秦殊。
秦殊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別擔心:“翠姨,從跟高太后見過之后,直到綁架之事,我想明白了,現在也看清楚了。阿燁,他并不是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我之前不能原諒他,是因為不知道他經歷了那么多。而且現在衛辛也不知所蹤,一年多了,若是他安然無恙,他為何不來尋我……”
說到此處,秦殊哽咽不語,她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翠袖給了她一個擁抱,然后給她倒了一杯茶:“緩一緩,別太難過,對身體不好。”
深吸一口氣,秦殊才繼續說道:“我不想做最壞打算,但是現在情形就是如此……若衛辛在,他一定希望我開開心心的活下去,那么我便選擇放下,真真的放下,沒有顧忌的放下。阿燁,以后我陪他,慢慢消去他的仇怨,消去他的偏激,消去他的殘暴,無論以前如何,他也值得擁有一個幸福的未來。”
“我不知道自己的情感,我越來越看不懂自己了。我一直以為自己深愛著衛辛,此生有他足矣。可是啊,阿燁的愛太強烈了,我不能忽視,衛辛好像離我越來越遠了……我的眼里,也有了阿燁的影子。他對我的所作所為,或許是因為他不懂得如何去愛吧,這不重要,他愛我就好,怎么去愛,我會去教他。”
翠袖看著秦殊釋然了,她又說到:“嫦嫦,你是我的家人,只要你喜歡就好,無論什么選擇,我都支持你。那品之那邊,該如何說?”
“翠姨,我打算今天出宮,同哥哥如實說,或許阿燁并沒有錯,我們不應該這樣怨恨他的,我想哥哥會明白的。其實哥哥那么聰明,也許他早就明白了,只是不愿承認而已,但這個后果,不應該由阿燁承擔。”
御書房內。
宋欽業看了翠袖的傳書,發了好一會兒呆,然后起身打開窗,由陽光灑進來,他閉上眼,嘴角露出微笑,享受著這一刻。
她,他越來越喜歡了。
成公公剛帶著衛辛進來奉茶,就看見宋欽業打開窗吹著風,于是急著把披風給他披上:“陛下,今日雪化,比以往冷了不少,保重龍體啊。”
宋欽業任由成公公給他披上披風,然后他看著雪中梅花,就往屋外走去:“隨我摘些梅花吧,待會給殊兒送去。”
為了防止被熟人認出,衛辛自己找了一個面具戴上。
他剛進屋時把茶水放桌上,然后就看見了宋欽業隨手放桌上的傳書。傳書的內容,一覽無余。
嫦嫦,你以為我……死了嗎?
悲傷涌出,無法疏解。
衛辛啊,這樣不是挺好嗎?你失去了錦公子的尊嚴,然后失去了男人的尊嚴,現在,連做人的尊嚴也沒有了……形同廢人,連你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嫦嫦又如何能接受……讓她以為自己死了,會更好些吧。
死了……會更好些……那他現在活著的意義是什么呢?為父親平反,他有何能力?是啊,他是個懦夫!什么也做不了……就等到那時候吧,等到他看到嫦嫦幸福的生活,等到宋欽業不會再辜負傷害嫦嫦,那時候他就可以走得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