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元節事務繁忙，一直到戌時，百官們才跟隨帝王離開宗廟，去往皇宮開始宴會。

　　秦殊早已無心祭拜，宋欽業離開不久后，她也離開了。

　　轎子換成了馬車，回程的路應該更快些，但是秦殊心情不佳，且她也不想太早回去那個牢籠，于是讓陳恕駕車慢些。但其實此時馬車也快不了多少，就是往日人煙稀少的街道，現在也是人頭攢動。

　　下元節洛州的夜市熱鬧非凡，商販們叫賣著，小吃攤上香味四溢，還有新奇有趣的雜耍。

　　人太多了，前面有馬車正擋住了去路，陳恕下車跟對面的人協商著進退。

　　“爹爹，我想要糖人。”馬車外一小女孩奶聲奶氣的說道，她的一只手被旁邊的男孩握在手里，另一只手被她母親牽著。

　　男孩附和道：“爹爹，我也想要。”

　　父親笑著摸了摸男孩和女孩的頭：“好，爹爹這就給你們買去。”他把男孩的手遞給母親，“來，牽好你們娘親的手，別亂跑，等一會兒爹爹就回來。”

　　曾幾何時，她也和哥哥爹爹出去游玩，因為父親常年在外奔波，所以每一次和他的游玩都彌足珍貴，現在，更加珍貴了。

　　她傷懷中帶有幸福，看著這和睦的一家人，她也感受到了他們的快樂。這樣停停走走，看了許多人，看了許多事，體驗了以往的自在快活，秦殊此刻心情好了不少。

　　無論如何都要做出選擇的，與其苦苦糾結，不如早做決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況且她現在已經做好準備承受了，還擔心什么呢。

　　秦十里和翠袖祭拜完后，又驅車趕回洛州。之前剛回府，就聽管家說魚夕來尋。對于魚夕，秦十里有些印象，這小姑娘還沒離開云州的時候他們偶爾會見面，小姑娘老是用愛慕的眼神看著他，弄得他很不好意思。他雖然風流一些，但還是算潔身自好，長這么大，除了自己的妹妹，就沒碰過別的女子的手。從始至終，愛慕的也只有一人。

　　想必是聽聞了衛家發生的事特意回來看看的吧，秦十里唏噓，當初誰也不會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啊，聞名千里的衛家，就這樣沒了。不知道魚夕這一年多的時間里，過得怎么樣，小姑娘也是不幸，被迫漂流在外，弱女子一人孤身在外一定很不容易吧。秦十里走時，特意叮囑管家，要是魚夕再來，一定要照顧好她，若是沒有去處，就把她留在秦家，能幫襯的地方，一定要幫襯。

　　回到宮，秦殊步行回竹亭軒，因為是臨時起意，侍衛們也來不及疏散宮人，只得前后護著，不讓人沖撞。不過今日下元節，主子們都在各宮里忙著，路上也只有寥寥幾人。

　　秦殊習慣性地邊走邊看，進了皇宮也快兩個月了，她還沒有晚上出來逛過。

　　突然，秦殊發現前面有一人的身影，像極了她心中所念，于是她疾步向前，奈何那人步伐太快，她急得喊出一聲：“站住！”

　　那人聽到了她的聲音，頓了一下，然后走得更快。

　　秦殊看著更加著急，連忙吩咐身旁的侍衛：“把他給我攔下。”

　　待她趕上去時，那人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把頭埋得低得不能再低了。

　　秦殊這才看見，這人身著太監服，可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她沒有理由停下：“把頭抬起來。”

　　“姑娘饒命，奴才赴成公公之命去浣衣局取衣服，時間緊迫，不是有意沖撞姑娘的。”太監沒有把頭抬起來，只是保持著這個姿勢。

　　聽到太監低沉沙啞得聲音，秦殊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松了一口氣。這樣的聲音，不可能是衛辛的，他可是翩翩少年郎呀，聲音自然是好聽的。兩次都是太監，可能是巧合吧，應該是她思念太甚了。

　　衛辛那樣的人，怎么可能會容忍自己成為太監呢？

　　秦殊淡淡地說了一句沒事，然后就轉身離去了。

　　待人走遠后，衛辛才緩緩抬頭，愛愛欲絕。終究是沒忍住，一滴淚墜落到冰冷的地板上······

　　天冷了，回到竹亭軒，春玉讓人備好熱湯，又在屋里燒起了暖爐。雖然秦殊現在身體比之前好多了，但也不能疏忽。春玉看著秦殊，她同往常一樣不說話，但沒有了往日的死沉氣。

　　沐浴完后，秦殊喝著暖茶，此時宋欽業也來到了她跟前。

　　來之前，他擔心自己身上的酒味熏人，還特意沐浴更衣了，他坐在秦殊身旁：“殊兒，今天終于忙完了，我可以來找你了。你今天，還好嗎？”有人給他匯報，秦殊今天見了高太后，但他并不知道她們說了什么。

　　秦殊給他倒了一杯茶：“還好。”語氣沒了往日的疏離。他知道秦殊之前的想法，也能感受得出，她雖表面釋懷，但跟他接觸的時候身體還是會有些僵硬。

　　此刻沒有。她是開始接受她了嗎？心頭一暖。

　　“阿燁，我答應你留在你身邊，你給我自由好不好？我想去見哥哥的時候就可以見到，想出去散心的時候就可以出去，不再局限于這個皇宮，這樣我也會自在快活些。我想跟以前一樣，隨心所欲地生活著。”秦殊看著茶杯里的茶，茶葉隨著手的晃動飄飄蕩蕩。

　　宋欽業看著秦殊，她的表情很是淡然，他沉默片刻，然后說道：“好。”

　　他沒有安全感，所以也不愿意放手，但他也不愿意心愛之人在自己身邊那么痛苦。給一點自由又何妨？他有自信得到自己想要的。

　　兩人今天沒有說什么話，只是靜靜地坐著，靜享時光。

　　她該怎樣選擇？她很迷惘。

　　不過現在她好像想通了。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況且很多時候是沒有對錯的，只是身不由己而已。糾結于對錯，是得不到答案的。那就釋懷吧，自己一個人靜下來，一個人想一想，或許可以讓人看得更清楚。

　　不再去想以往的事，就憑著現在的感覺，就隨時間流逝，然后得到答案。過去的事想多了，到頭來折磨的還是自己。最后恨也好，不恨也罷，在生命逝去的那一刻，一切不也都煙消云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