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澤浩二一戰成名,整個京城圈子里的人也都對他有了第一印象,就算他再是不受寵的庶子,可是面子上也會給他幾分,所以總會有些場合能碰上。
最近李姝絳也忙,一面暗地里幫著李之章整頓水師建制,一面用李殊的身份幫著李昌茂整頓京師的產業,李姝絳想打壓那些族里的蛀蟲的想法跟李昌茂不謀而合,所以李昌茂便默認同意了她的做法。
所以溥禮約了她幾次都被她推脫了,只是這次他直接將人堵在了家里。
“姝絳,總算讓我堵著你了,你就這般避我如蛇蝎?”
“溥禮,”李姝絳已經不想再裝傻充楞下去,她也不喜歡吊人胃口,索性將事情說個清楚,大不了朋友沒得做,也好過不明不白的曖昧。當下便決心將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話說個明白。“你我本就男女有別,不宜往來,小王爺千金之軀,姝絳怎能高攀的起,想必城里的流言您也聽說了。再見只怕是有些不方便。”
“只想不到你這般女子,也會將那些個流言放在心上,姝絳,我是青睞與你。”
“且不說我身為庶出高攀了王府,再者,身為臣子,家中榮寵太盛,家父只怕惶恐難安。小女子雖無才無德,卻也不愿委身做小,怕是要辜負了王爺的青睞。王爺一表人才,自然能覓得良緣。”
“姝絳”溥禮皺起了眉頭,“你不必妄自菲薄,若是你心悅與我,這些問題都不是問題,只怕是你心里其實早就有了別人。”
溥禮說完,只盯著低頭的人兒,心底騰起隱隱的怒氣,就連袖內的手都握緊了。
李姝絳心底一緊,思量了片刻,未否認,也未承認。
“呵呵,姝絳,是本王太心急了,也罷,既然你無心與我,也強求不來,我只愿你能心想事成,我是你身邊能分享幸福的朋友。”
“多謝王爺成全,我只愿多陪父親幾年。”
“既然你有如此孝心,自然也是好的。”
溥禮走后,李姝絳才靜下心來,思考著紛亂的關系,自己雖然覺得溥禮這個朋友不錯,只怕現在也是不能再多見了,可是她跟野澤浩二,也是,死局。李姝絳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到哪一步,但是她清楚的知道底線清楚的在那里,就是她的家族,她的國家。
李殊走進店里,直接被小泉引著走進了包廂。
日式的店,里面都是木質的地板,李殊在門口已經換上了木屐,拖沓著走了進去,跪坐在了野澤浩二的對面。
從進來,野澤浩二的眼睛就沒有從她的臉上移開。
“這是新開的,就想著帶李兄你來嘗嘗。”盡管笑著,李姝絳總能從他喊李兄的口氣中聽出幾分揶揄。
“和風的飲食大都是生食,佐以芥末、香醋等醬汁食用;炙烤后的海鮮也別有一番風味,還有些鍋物,你都可以嘗嘗。”
李姝絳是見過東瀛人吃生肉生海鮮的,可是自己卻沒有嘗試過,也并不準備嘗試。
野澤浩二見她沒有動那些生食,也并沒有覺得生氣,抬手點了點桌面,外面的小泉聞聲推門進來。
“把那些端下去吧,再坐些熟食過來。”
“別,你不必這樣,我并不介意。”李姝絳對食物還是挺挑剔的,她當年在英吉利的時候,一度因為找不到吃的暴瘦,后來就算牛肉做成了全熟的,她也沒有多喜歡,索性自己研究了一套手藝,就算上不了臺面,也沒讓她餓死。沒道理她不吃就讓別人也割舍掉自己的喜愛。
“我對吃食并無挑剔,撤下去吧。”
對食物不介意?那就是心里沒把吃飯當成事兒,他對兄父貌似也不介意?盡管兄父那樣對他,對自己的身體也不介意,所以吃什么都好?受了那么重的傷也無所謂;對商人的那些利潤金錢不介意,所以家中叔伯并不喜他掌權。到底什么東西才能讓他介意上心呢?
野澤浩二看著對面沉默的人,看透心底的樣子,無意的提到。
“若是現在說有什么能讓我提起一些興致,上心幾分的話,可能也就有那么一個人而已。”
“咳咳!”李姝絳差點兒嗆住,趕緊的端起杯子喝了點兒水,才壓住。
“不知李兄可否將在下的心意轉交給李小姐?”
李姝絳一個氣不順,差點兒又嗆住,干脆放下了筷子,提到這個,她怎能不氣,只是再氣也無處發泄就是了,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讓人心里憋屈。
“自然,妹妹對野澤君的好意真是贊不絕口呢。”
“哈哈,李兄莫要誑我,若是令妹真贊不絕口,我才真是送錯了物件,不知李兄可知在下送的何物?”
“不知!”
“哈哈,既然這樣,此事就此打住。”
“李兄何故對她這般殷勤?你可知我妹妹生性怯懦,伯父只盼能尋個好人家將她嫁過去,衣食無憂,相夫教子過一生。”
“哦?這般說來,不知李大人可有人選,不知該不該說,在下以為恭親王府的小王爺怕不是這樣想的吧?”
“小王爺那里自然要說明白,也已經說明白了。”李姝絳想也沒想的說出口。
看來昨天溥禮去了中堂府并不順利?野澤浩二心下明了,看來她還真是對溥禮無意。
“在下倒是對李小姐生出幾分敬佩,她倒不似你們口中的愚鈍,倒有些大智若愚了。不知李兄你有何感想?想必家中長輩也已經催的急了吧。”
“家中長輩憐愛,尚未催促,在下也無心于此,實不相瞞,在下并無此意。”
“哦,我以為在中國有句古話,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竟不知李兄你竟然有這種心思。”
“野澤君狹隘了,一生淡薄灑脫之人,前有道家始祖老子先賢,后有梅妻鶴子之林逋,再有茶圣陸羽,西有達芬奇、牛頓,人的價值怎能以單單一個婚姻來定奪。再者,在下并非獨身主義,只是尚未碰到想攜手之人而已。”
“哦,如此說來,倒真是我狹隘了,那種自在日子,在下也心向往之,李兄莫要生氣才是。”
“我并未生氣。”
“那在下又想討教,若是當今局勢,異國男女產生情愫,該當如何?”
李姝絳抬頭看他,野澤浩二手里端著酒杯,放在唇邊,并未近口,雙眸抬起,在眼睛上面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只是李姝絳覺得他的另一只手放在盤坐的膝蓋上,略有些不自然,仿佛有些緊張。
李姝絳低下頭,彼此已經心照不宣。她不是一個喜歡逃避的人。
“你是從什么時候知道我是女身?”李姝絳問出了一直以來的疑惑,這疑惑令自己猶如棉針刺在掌心一樣令她鬧心,百思不得其解,現在終于問出了口。
野澤浩二看著面前的人兒,臉上有些許的倔強,不服,他不就是中了她這驕矜的毒嗎,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看著她的眼睛里,溢出的是寵溺,是縱容,是逗弄,還有某種更深的認命般的感情,令他看上去不再是以前那種冷寂的眼風,有了溫度,他嘴角彎了彎,似乎有些自負,又得意。
生意透著低啞,似耳語般,“從去杭州的火車上!”
李姝絳的心跳快了些許,心里漲的滿滿的,某種令她不安的情感,又覺得難以啟齒的酸脹,甜蜜;原來自己這般無用,在他面前。
野澤浩二看著她的反應,覺得甚是有趣,看來自己以后還是要給她一些自信,好叫她不那么容易對自己不服,用她那些小心思來跟自己斗,他用手抬起他的下頜,讓她看著自己。
“所以,一直都是你,李殊,李姝絳。在英吉利的李姝絳,在火車上的李殊,現在的李姝絳,我都見過。”
就像是落了蠱一般,李姝絳再逃不出,這個男人的蠱惑,本就令人心疼的男人,將自己包裹在厚厚的繭里,現在愿意將自己剖開,赤裸裸的暴露在她面前,讓她想就這樣,愛就愛吧。不妨大膽一些。
想明白的李姝絳更加的確信,從小本就生活在洋人堆里的她,早就不似那些閨閣小姐般扭捏,常做男兒打扮又帶著幾分豪氣,所以,她一旦確信了自己的心,便毫無保留。
野澤浩二看著她表情的變化,眼神里面的光,令他心旌神搖,那片方澤,神秘而有一種魔力。于是隔著窄窄的方桌,抬起她下頜的手用力,低下頭,粗糲的拇指撫了撫那抹嫣紅的唇。
柔軟,溫暖,那觸感,從指間一直流傳到心底。
“所以我們之間現在已經沒有秘密了嗎?”李姝絳的聲音出口竟然有絲低啞,透著令人血脈加速的悸動。
“我以為是的,至少我們關于我們的關系達成了一致。”野澤浩二知道自己該做什么,獵物已經進了套子,那么自己要做的就是等待時機收網便是。
“我還有些顧慮,就是你我各為其主,本就是大忌,就算現在有些好感,我希望彼此都能保持清醒理智,我說句實話,成家對于我來說并非必要,所以你也不用有這方面的顧慮,若是你有一天成家立室,我自然不會糾纏;我們今朝有酒今朝醉,日后哪怕是一拍兩散,也希望必要為難彼此,哪怕是成為敵人,也只需各為其主,盡力而為,無需保留。”李姝絳在一陣悸動過后,現實總是能讓她保留幾分理智,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可能聽起來匪夷所思,可是就目前來說,對于他們兩人,卻是最好的,提前說個明白,也算是給彼此留個承諾。
野澤浩二沒有立刻回答,低垂的眼眸里看不出喜怒,李姝絳有些忐忑,不知道他是不是為她那番驚世駭俗的話令他對她產生了某種誤解,以為她是那種放蕩女子,或者是覺得自己有某種不為人知的目的。
良久,就在李姝絳的忐忑與不斷揣摩中,野澤浩二哼笑了一聲,抬手飲盡一杯酒,放松的語氣,展開的五官,都在表露著他的滿意。
“你說得對,這話本該由我來說才對,畢竟我是男人,不管以后結果如何,怎么說都是你處于弱勢。”可只有野澤浩二自己知道,那番話說完,自己心頭隨之而起的火,是生氣,是不屑,她的理智及保存后路的態度,令他覺得或許自己才是那個弱勢,那個被當做牛郎一樣的人。他不該是那個被決定的人,就像你一直喜愛的貓咪,總是粘著你,可是某天卻不辭而別,這種感覺就像背叛一樣,令他覺得氣憤。可是既然李姝絳已經默認了彼此的關系,那么為了讓她放松對自己的戒心,就算讓他做個牛郎又如何?只要有結果,過程又有多重要?
“你放心,”李姝絳好似察覺到了他某種不快,有些小心翼翼的說道,“我目前來說只對你這樣,我們走一步看一步,只享受當下,好嗎?”
“好!”野澤浩二輕聲說道。何樂而不為呢?
李姝絳終于放下心了,她很開心自己做的這個決定,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既滿足了自己,又對得起國家,她開始毫無戒心與負擔的開始這段感情,而這正是野澤浩二想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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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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