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相國,昭陽還得保持風度,只淡淡的說:
“請各位繼續賞玉。”
但寶玉此刻在誰的手中呢?
于是大家便亂哄哄的回憶著玉的順序,誰是第一,誰是第二
……
可惜都喝多了,越推越亂。
張儀并沒拼命灌酒,頭腦很清醒。
可又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竟站出來幫助追查。
卻不料被人向昭陽告了黑狀:
“這小子本來就窮,現在又四處籌款準備投奔別國。
大家對您都是無限忠于,惟他生了二心,所以偷玉的嫌疑最大。
您看,現場上就數他鬧的最兇,賊喊捉賊更是反證,請令尹明鑒?!?p> 一席話,把昭陽對張儀的所有不滿全都勾起,頓時大怒,想也沒想就喝令衛士:
“把張儀給我拿下!”
張儀一愣的功夫,已被結結實實地綁在亭柱上。
昭陽狠狠地瞪了張儀一眼:
“我沒虧待過你呀!臨跑之前還想偷走我的寶玉!你這條狼!”
張儀大叫:
“冤枉!”
昭陽猛灌了一杯酒:
“你冤?除了你這種不忠不義的小人,還有誰能偷?”
張儀也急了,大喊道:
“證據何在?”
昭陽的火氣更大了:
“取皮鞭來!賊骨頭不打不招!諸位繼續喝酒,看我宰他!”
于是賓、主各就各位,在吹拉彈唱的聲樂中繼續喝酒吃菜。
唯一不協調的是斥則喝問和噼噼啪啪的鞭子聲。
與張儀的哀號混在一塊兒。
讓人聽了揪心,便有幾個素常與張儀關系較好的,此時避嫌都怕來不及,誰還敢動?
昭陽正在氣頭上,又喝多了酒,看別人打著不解恨,自己呼呼地掄起鞭子猛抽:
“證據!這就是證據!
快說,把玉藏到哪兒了?
不說今天就打爛了你!”
張儀的身上,衣服已被抽碎,皮肉也不知裂了多少道縫。
反正腳底下淌的血,已順著石縫向四處漫流出老遠,人已昏死過去。
但每次被涼水激醒,仍是那一句話:
“我沒偷?!?p> 終于有好心人勸住了昭陽:
“令尹,張儀死啦,你也歇歇手吧?!?p> 算他命大,張儀沒被打死。
酒勁兒過后,昭陽想想,沒贓、沒證、沒供,也不好給他定罪。
就派人把他抬回家,還給了幾個錢:
“我不罪你也不能留你了,滾回老家吧!”
抬回家的是血肉模糊的“一堆東西”,就連他最親愛的老婆也認不出這堆“東西”竟是自己的丈夫。
但既然送來的人說這就是“張先生”,老婆只得確信無疑,趴在上面嚎啕大哭。
也許是時辰已到,也許是聽到了哭聲的呼喚,張儀竟悠悠醒來,并且哼哼出聲。
原來他沒死!老婆顧不得哭了。
忙往他嘴里灌水,幫他進一步甦醒,又擦拭他臉上的血跡,忙得團團亂轉。
張儀終于完全醒過來,望望這間熟悉的小屋,瞅瞅淚流滿面的妻子,長長的吁了口氣:
“回、家、了。”
老婆不禁破涕為笑:
“你可不回家了?西天大神還不想收你哪!”
“那你哭什么?”
“我是哭你這一身的傷和血呀!”
“那沒關系,我的舌頭還在不在?”
“當然還在,要不你咋說話呀?”
“別哭了,只要舌頭在,咱們就能求富貴!”
“舌頭”是說客們的主要資本!
誰都有幾個相好的,在朋友的幫助下,張儀養好了傷,被妻子帶回家鄉。
回到大梁,依然是家徒四壁。
“舌頭”還不能發揮作用,依然要靠老婆的雙手養活。
回想起在楚國的“歷險”,他覺得過這種日子,還不如當時被打死好。
就在這時,傳來了蘇秦任趙代理相國的消息,一個普通平民,突然拔地而起。
當然會成為爆炸性新聞,風靡“全天下”。
張儀則更為興奮,一則兩人是結盟兄弟,在當時比一般朋友的友情深厚,自己肯定能沾上光;
再則,無論是老師還是蘇秦本人,都承認自己的能力在他之上,連他都有這么大的出息,何況自己?
從蘇秦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價值,對前途未來也就更加有信心。
可惜,如果不想要飯,張儀的家中是絕對找不出到邯鄲的路費。
別說借不到,就算有希望,他也不忍心再讓妻子去挨門求告,只得望著北方干咂嘴。
他盼望發生奇跡,但盼望什么樣的“奇跡”?
連他自己也想不出。
傷雖然好了,但身體還是虛弱,又沒事情可做。
他也不會干什么,每天放下飯碗,就蹲在門口發呆,眼睛茫然地望著遠方……
忽然,一輛馬車停在張儀身邊。
下來一位客商打扮的中年人,自報家門是邯鄲賈含人,向他問路。
張儀雖是大梁人,但離家多年,定都后城里的變化又大。
所以也不熟悉,便向賈含人做一番解釋,言來語去,二人竟攀談起來。
張儀無聊之極,可遇到一位熱情聽眾,免不了話多。
敘及往事,牢騷滿腹,尤其對方是從趙國來。
而蘇秦又正在那兒得意。
說著說著,就把自己與“蘇相國”是同窗好友、結盟兄弟的秘密露了出來。
告訴別人自己認識“闊人”也是人之常情,不能盡以“自我吹捧”視之。
賈含人驚訝地有點兒不敢相信:
“您跟蘇相國真是那樣的交情?”
張儀氣惱地真想拿出“合影”來讓他看,可惜那年月還沒有照相機。
除此之外,又別無證據,便哼了一聲:
“信不信由你,我吹牛騙你有什么用?”
賈含人笑了:
“您別生氣,我的意思是說您要是真跟他有交情就好了!
他如今在趙國是一人之下,百萬人之上。
官至極品,錢堆成山,您到他那兒去,什么不干也能吃盡穿絕呀!”
張儀嘆口氣:
“論我倆的交情,他的什么都有我一半兒,吃穿何足掛齒?
可惜他不知我已回到大梁,我,也去不了邯鄲!”
言下之意就是沒好意思說出來。
那賈含人點點頭:
“您要是找他去倒好辦,我在大梁辦完事就回邯鄲,順便帶著您如何?”
張儀還有點兒扭捏:
“怎能讓您破費?”
賈含人笑:
“我不費什么,舉手之勞,到了邯鄲蘇相國給您個大官做,我興許還沾點兒光?!?p> 張儀大喜:
“那就有勞啦,此情定不能忘!”
于是二人約定好時間,賈含人才上車去辦事兒。
回家一報喜,老婆直撇嘴:
“跟這些相國們打交道?危險!小心再讓人當賊打一頓。”
張儀假裝生氣:
“再胡說就該掌嘴,我倆是啥交情?
去了就興許弄個‘副相’讓我當當!”
又嘆口氣:
“干點兒什么也能脫掉這身窮皮吧?”
總之,還是滿懷希望,以致樂得睡不著覺。
度日如年也罷,日月如梭也好,總算等得賈含人如期而至。
行李都給預備好了,也就沒什么需要整理的。
走前,賈含人還給留下五十金的“安家費”,說是:
“不能讓夫人受委屈,等您見了蘇相國后再多賞我些也就是了。”
對這樣的“大好人”,張儀夫妻自是感激不盡。
一路曉行夜宿,吃住都由賈含人負責,照顧得無微不至,非常周到。
規格之高,使張儀有天天“過年”之感。
意尚未足,已經到了邯鄲,賈含人又找了一家離相府不遠的客店把張儀安頓好,這才告辭。
張儀又問他的家庭住址,打算見到蘇秦后,好好報答一番。
賈含人笑笑:
“我幾乎天天在外地做生意,您去了也見不到,以后有時間了還是我來看您吧?!?p> 說完登車而去,張儀竟有些戀戀不舍,望出老遠這才回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