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和老九分別輪番撥打阿飛的電話,沒有打通。在我們前前后后搜索兩側鄰近車廂無果后。終于在我和阿飛撞見的那節(jié)車廂的對面兩節(jié),也就是我們所處車廂的另一節(jié)相鄰車廂的廁所門口發(fā)現(xiàn)了異樣。廁所門口有三人在等待著,在我從此經過搜查的第一次時就已經看見了這三人,第二次折返時再次看到他們。我站在他們身邊,看出他們在這等了有一陣了,于是問:“里面有人嗎?”有個二三十歲的男子有些不耐煩地回答:“廢話,不然我們在這等著干啥。你還是去別的車廂等等吧。”不等我回應,邊上另一個矮矮胖胖的中年人有些無奈地說:“是啊,我都在這都半天了。看著一個年輕小伙子進去。半天沒出來。剛剛好像還聽到里面有些動靜。”
聽到這些話,我立刻感到背后發(fā)涼。沖到廁所門前,用力地錘擊著門。中年大叔嚇了一跳趕緊準備阻攔說:“誒誒…小伙子,你干嘛?你要是急就先去其他車廂看看嘛。”我沒有理會他,更用力地錘擊著廁所門。廁所里沒有任何回應。大叔也覺察出一些不對勁,于是停止了阻攔,站在一旁沖廁所里喊:“誒!里面有人嗎?”剛喊完又小聲自言自語道:“廢話,肯定有人噻。”
這時候,老張和老九從我們車廂地方向搜查過來,正好看到了我。看出情勢不對,他們快步跑了過來。還沒跑到近前,我大聲對他們喊著:“快,快去叫列車員過來!!”他們沒有問任何問題,轉身就跑去找列車員。過了三五分鐘,列車員就在老張老九的帶領下快速地從車廂那頭跑了過來,身邊還跟著一個背著藍色布包的維修技術工。列車員皺著眉敲了敲門沖廁所大聲問:“里面有人嗎?”邊上大叔接著話茬回答:“有人,有人的,我看見有個小伙子進去了,就一直沒出來。”列車員沒有理會他,再次敲了敲門問了同樣的問題。然后沒過幾秒馬上吩咐維修工把門打開。
我和老張老九站在列車員旁邊,看到被打開的廁所。里面什么人也沒有,只有一陣巨大的風撲面而來。廁所窗戶被打碎了,護欄也不見了。風就是從窗戶的破碎口灌進來的。列車員的臉色立刻大變,回頭對圍觀的包括我們在內的人說:“你們都不許進去,回座位上去。如果擅自進入,出了事要負責任的!”然后拿起對講機一邊和車上的工作人員聯(lián)系一邊朝車廂那頭跑去。
旁邊有幾個好奇心太重的乘客,忍不住湊近看熱鬧。倒是本來在這等著上廁所的三人有些悻悻地離開了。我和老九老張哪里也沒去,而是呆呆地站在廁所門口,任由大風撲面而來,許久都沒有人說一句話。不知道過了多久,老九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那是什么?”我順著他手指著的方向看去,只見廁所靠門的角落里有一張紙,被大風吹的幾乎緊緊貼在墻上。我給老九使了個眼色,他立刻心領神會,拉著老張擋著周圍一些零星的視線,我假裝摸著廁所的門框往里探頭查看,迅速地把那張紙抓住塞進口袋。
老張其實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是本能地配合默契地打了個掩護。等他反應過來,立刻湊近悄聲對我說:“這不太好吧。”老九給了他一個白眼,立刻讓他閉上了嘴。我們不敢當即打開那張紙查看,但幾乎可以肯定那是什么。我們也沒有離開衛(wèi)生間,就乖乖地站在那里等待列車員回來。沒過多久,他帶著一個穿著更精致的列車員小跑過來。
列車在抵達下一個站的時候,我們三人和最開始的那名列車員一起下了車,在車站工作人員的幫助下聯(lián)系了最近的警察局。火車在站點停了大約五分鐘就再次出發(fā)了,只剩下我們四人站在站臺上望著它向重慶方向駛去的長長背影。火車從我視線離開的時候,我仿佛在對面的不遠處的火車軌道上看到了阿飛的身影。那個身影只出現(xiàn)了一瞬間就立刻憑空消失了,我明白那是所謂的幻覺。
阿飛不可能出現(xiàn)在那個地方,因為在幾個小時后,在當地警察的帶領下。我們在火車軌道沿路不遠的一個山坡上發(fā)現(xiàn)了阿飛。準確的說是,阿飛的遺體。
阿飛其實是個很在意形象的人,但他那時的樣子實在是沒什么形象可言。他的身體在草地上滾了好長一段具體,以至于看起來有些扭曲。他的尸體周圍血染紅了一大片草地,但基本上已經沒有流動的血液了。我們幾乎不需要靠近查看,就可以判斷出,他已經沒有任何生命跡象了。他的身體由于滾動已經擺出了不自然的姿勢,連衣服都受到了很明顯的磨損。雖然只能看到他被血液遮擋大半的臉,但我卻能看出,他的表情,沒有任何痛苦,反而像是有一種平靜,一種解脫的平靜。
如今我在這里描述,似乎看起來十分冷靜甚至冷漠。但我必須說明,當時我已經完全混亂了,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站在那里仿佛失去了神智。老張又向前走了幾步,像是想確認那個倒在血泊里的人的身份。然后迅速地退后了幾步,躬下身子撐著膝蓋開始干嘔起來。老九在我左側,緊緊皺著眉頭看了我一眼,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從我身后經過走到老張旁邊,安撫了一下他。在好幾次干嘔之后老張突然大聲哭了起來,他大概根本不知道阿飛為什么會做這種事,所以比我和老九更意外更崩潰。很快老九也留下了眼淚,但只是無聲地流淚。我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什么表情,后來老九告訴我,他當時看到我?guī)缀跏敲鏌o表情地盯著阿飛的遺體,只是眉頭在深深地皺著。被他提起我才想起,當時我一直盯著阿飛那張平靜地像是解脫的表情的臉。因為我覺得那個表情似曾相識,我想了很久才想起來。是在阿飛把他的那些書稿交給我地時候,看到的表情。
為什么一個這么熱愛寫作,把它當做事業(yè)的人,會把自己的作品交給另一個人發(fā)表處理呢,甚至不在意被冒名頂替。我當時就應該想明白的,他那時候分明像是在安排自己的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