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條纏在小木偶娃娃上,災運就會被他帶走。
收下饅頭,雜耍人送給她一條布條,讓她自己拽,梅落塵選了雪青色那條,纏在方士送給她的小木偶上。
顧青衣對做法沒興趣,與半夏在一旁等她,梅落塵纏好小人繼續看方士,看到他拿著一面扇子,好奇地問師父:“又不是大熱天,他怎么扇扇子?”
一旁有婦人聽到,捂嘴笑起來:“就是啊,這天氣還渾身燥熱,姐姐那兒啊,管吃管住,小郎君你來不來?”
“得了,這里誰不知道你的心思。”圍觀的人群哈哈大笑,這婦人是城中有名的浪蕩寡婦,她的話大家都懂。
“哎呀,討厭啦~”婦人嫵媚一笑,年輕方士羞紅了臉。
人群發出輕快的笑聲,圍觀百姓留下幾枚銅錢后轉身離去,方士被婦人纏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臉色更紅了。
……
……
過完年,人們買藥方正旺,顧青衣將醫館開門,半夏在醫館幫忙,蘇木帶梅落塵去野外采山椒,同行的還有其它藥鋪的學徒。
由于顧忌她走到最后會害怕,蘇木與另一個學徒一個打頭陣,一個斷后,梅落塵走在他們之間,負責背筐收集采摘的新鮮山椒。
山椒是一味藥,春天新長出的花椒葉味道獨特,梅娘子喜歡把山椒葉剁碎放進面糊里燒餅吃,梅落塵便學著記憶中娘的做法燒成山椒餅。
山椒餅味道辛辣,算是一味藥膳,對病人身體恢復大有裨益,梅落塵做好幾個山椒餅,提著籃子去各位前輩家中送餅。
一趟走下來,最后路過西城,她起興調轉發現去仵作房,準備把這餅也給蘇木送去一份。
到了仵作房,遇到久違的官差,梅落塵拔腿跑進房中,豎起耳朵聽到他們在和蘇木交代:
“蘇小兄弟,我們將兩具尸身暫時停在這里,明日一早有人來取,記錄就麻煩你了。”
“放心吧。”蘇木答應道。
看到官差離開,梅落塵放下籃子,走到尸體前掀開白布,想看看這人的死因,沒想到看到一刀齊的整齊劉海,還有一雙嫵媚有神的大眼睛!
發覺眼前的小丫頭直勾勾盯著自己,女子不急不慢坐起來,伸長脖子往門外望了一眼,接著又后知后覺來捂梅落塵的嘴。
梅落塵后退一步躲開她的手,“你怎么沒死?”她警惕地看著女子,取出青梅。
女子嫵媚一笑,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上的褶皺,低聲細語回道:“奴家的確沒死,沒隨了那些人的心愿,小丫頭~你見到姐姐沒死,怎么一點都不害怕?”
梅落塵不說話,蘇木已經步入房中,看著起身的女人,冷言道:“你還活著?你在裝死?”
女子不急著回答,蘇木走上前護在梅落塵面前。
四目相對,就在蘇木準備問話時,院外突然傳來幾道尖利的女音,女子臉色忽然一變,“不好,那是青樓的領班,平日里我們過得不錯的,她這是要來抓我!”
說完,女子往桌下躲,梅落塵飛快看她一眼,蘇木眉頭緊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逃。
女子掙脫不開,聽那幾道聲音越來越近,迫于無奈,只好把前因后果說出。
“當妾,被那些人想賣就賣了,我曾經受過寵,但僅過三兩年,那狠心的人牙擔心我以后年老色衰,賣不出去,見主家又買來許多年輕的妾,便把我賣進了窯子!她們此番來就是要逼我去接客!”
女子眼淚流出來,她緊緊咬著蒼白的嘴唇,竟然咬出了血印!梅落塵顧不上細想這話真假,轉身打開房中存放腐尸的小門。
“那你快藏在這里。”
女子眼中劃過一抹感激,回頭準備藏身,聞到房中的陣陣臭氣,還來不及驚訝,就被梅落塵一把推入房中,與一具爛的不成型的尸體處在一起!
女子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尖叫掀起房頂,外面蘇木只好與院中幾位婦人周旋,幸好這些人不知道房中藏有暗門,沒看出破綻。
幾個年邁婦人問過又查看一圈,來了又走,宛如一陣風,話不多說就是四處尋找,院中學徒已經回鄉過年,她們沒打聽到什么,便很快離開。
蘇木發現她們抬步干練,全然與女子口中的普通老鴇不符,預感情況不對。
送走婦人,他一把拽出藏在暗間中的女子,女子探出頭,發現那些婦人已經走了,長松一口氣,又露出傲慢的笑容:“你們果然厲害,姐姐我真喜歡你們兩個。”
見蘇木臉色難看,“別生氣。”女子笑著取下頭上的金步搖放在桌上,“不管怎么說你們救了我,該給你們點兒好處了。”
“什么意思?”蘇木冷聲問。
“算了,不急,還是再等等,放心,我不會虧待你們。”
女子想到什么,嫵媚的眼睛往屋外一望,將步搖隨手塞進袖中,轉身又走入放腐尸的暗間,輕輕關上暗門。
梅落塵回頭一看,那些婦人竟然悄無聲息折回來,看來她們不找到人,誓不罷休。
她們又來敲門,蘇木走上前放她們進來,婦人們掀開白布查看屋中停放的尸體,每一具都凝神望了許久,又是摸骨又是摸耳后。
屋中氣氛詭異,蘇木雙手放在胸前,忽然從長椅上站起來,梅落塵看到這一幕,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你有事嗎?”一個婦人回頭。
蘇木想告發女子裝死的事情,不過看到這些婦人手上的鐵制指虎,猜到這些人是練家子,對方人多勢眾,此刻梅師妹也正緊張朝這邊望來。
權衡之后,他還是閉緊嘴巴坐回原來的地方。
婦人們沒有發現女人,很快騎馬離開,聽到屋外遠去的馬蹄聲,女子從暗間走出來,捂著鼻子道:“你們做的不錯,現在是時候兌現我的承諾了。”
說著,她取下金步搖,想了想覺得太少,又從手上褪下一個玉鐲子:“喏,這是給你們的好處,你們兩個小東西拿去分吧。”
蘇木沒看兩件首飾,看四下無人,他迅速伸手撈起看桌上金子看呆了的梅落塵,走到門外把門鎖上。
女子見狀臉色一變,拍門大喊:“小兄弟你這是何意?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你別鎖我呀!我馬上走,再不走,那些人又要追上來,我保證不給你們添麻煩!”
“你省省力氣,閉上嘴吧。”
看到那些習武的婦人,蘇木便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本想告發她的存在,可是首先他不知道那些婦人的來歷,其次不知道他告發之后,那些人會不會認為他在包庇此人,因此才沒有輕舉妄動。
此刻鎖住女子,他要去找師父,讓師父處理這件事最妥當,囑咐梅落塵看好門,確保不要讓人發現之后,他離開仵作房去找殷大夫。
“等等,你別走!”
“求求你們,放我走吧……”
梅落塵坐在門前臺階上,女子乞求的聲音不斷從門縫中傳來,梅落塵索性用兩團厚棉花堵住耳朵找清靜,但是這樣終究難受,過了一會兒她受不了摘下棉花,屋子里,女子似乎已經灰心,已經不再喊了。
坐在臺階上,新年的炮仗花落在地上,梅落塵搓搓手裹緊衣裳,突然想到里面的女子只穿著一件單衣,被送來時嘴唇有些發紫。
把頭貼在門上往里瞧,梅落塵看到女子雙手環膝坐在房中一角,與她一同被送來的尸體停在北墻下,她坐在南邊臨近門的地方瑟瑟發抖。
“不成啊,她這樣會凍病的。”梅落塵喃喃道。
眼看蘇木很久未歸,梅落塵取出自己帶來的椒葉餅,已經凍的像石頭一樣硬,她搓了搓手往手掌中哈氣,天越來越黑,太陽要下山了。
屋里傳來微弱的嗚咽聲,開始梅落塵以為是幻聽,后來扒著門縫凝神細聽到幾個字,想了想,她從門上取下鑰匙把門打開。
她一開門,女子停止啜泣,戒備地朝她看來,梅落塵見她捂著肚子在小聲嗚咽,拿著蠟燭走過去。
屋里很暗,但她還是在女子身下看到了一攤血!
“你……難道有孕在身?”
女子白著臉點頭。
原來是這樣!
梅落塵焦急地走到一旁,這里有一些藥,被前輩們放在很高的架子上,她搬來凳子小心翼翼踩上去,身后吹來一陣風,她忽然感覺頭頂一痛,接著就失去了意識……
女子用燭臺砸暈梅落塵,顧不得身下的血,帶著狼狽逃出門去,等到蘇木返回,只看到地上發黑的血跡。
“落塵?你沒事吧!”
掐人中叫醒被砸暈的梅落塵,蘇木后悔不迭:“是我不好,不該留你一人看住那女子,她人呢?”
梅落塵一愣,起身朝屋里四處一看,屋里已經黑的伸手不見五指,哪里還有那女子單薄的身影?!
看她的表情,蘇木便知道壞事了,嘆了口氣,“今天發生的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萬萬不能對別人說。”
梅落塵摸著腫起來的頭,點了點頭,忽然又搖頭:“不對,我聽她不是河東口音,應該對這里不熟悉,她跑不了多遠,我們快去追她!”
此刻晉陽城外
幾匹馬在城郊吃草,一些婦人打扮的女子靠近馬匹,一個男人翻身下馬,問進城打聽消息的女侍衛:“又跟丟了?”
“是,不過屬下發現了這個,應該是其中一位夫人身上的東西。”
男人接過打量幾眼:“這是在哪里發現的?”
“從官府官差手中,聽說是一具無名女尸留下的遺物。”
“原來如此,看來有一位夫人扮成尸體混入了城中。”
“屬下也這樣想。”
“那么夫人呢?”
“原諒屬下不力,暫時還沒找到。”
男人頓了片刻——
“看來城中有人在幫她。”
“屬下也這樣想,不然一個懷胎三月的女人怎么可能在我們這么多人眼皮底下消失?”
“明天繼續找,要活的,一個死人對我們沒有用處,還有,除了那位夫人,城中不要留下活口。”
“是。”
……
城南醫館外
“從今天起,每天都要來這里,找我開一包藥。”
梅落塵抬眼朝醫館中望一眼,手中加快動動作,確認血止住了,她把剩下的藥一股腦交給女子,小心地扶著她走出小巷。
“這藥能治好我的病?”女子忐忑地問。
“不能,只能讓你暫時活下來。”
女子嘆了口氣,表情有些苦澀,又有幾分愧疚:“原諒我剛才那樣粗魯對你,我還以為你們也是來抓我的人。”
“不要說了,上去休息吧。”梅落塵將玉鐲還給女子,又拿出一個斑駁的木牌,剛才她賣掉了金步搖,在街角的客棧里為她定了一間客房。
女子感激道,“大恩不言謝,剛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以后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你和那位小兄弟。”
梅落塵:“什么報答不報答的,你快去休養身子吧,記得進入客棧,先讓客房的伙計去煎藥。”
女子點頭,她接過木牌,踉踉蹌蹌扶著墻走向不遠處的客棧,蘇木跳下墻壁出現在梅落塵身旁,語氣復雜道:“沒想到你真的給她偷來了藥。”
“她快要死了。”梅落塵悲傷道,剛才給她把脈,她的脈象虛弱,已然是垂死的征兆。
蘇木一愣,剛才那女人目光傲慢,嘴上也不饒人,看氣色確實不好,但是言談舉止間卻沒有顯露出來,沒想到她的情況已經如此糟糕。
走出巷子走進醫館,關上門,蘇木問梅落塵:“妻地位尊貴,妾就是奴婢,救她會給我們惹上麻煩,你為什么要救一個本該死的人?”
梅落塵手中拿著一根空心樹枝,欲言又止。
“蘇木,是你嗎?”這時,半夏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剛才他在打掃藥房,聽到動靜走出醫館查看。
原來他在店里。
蘇木朝梅落塵搖頭,示意她別說出他在這里的事情,迅速離開,梅落塵看到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頭。
走進大堂,梅落塵來到半夏身邊,她知道,剛才的事她對誰都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