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銅鏡前,滿憶手握紅木梳,為我梳著發髻,我望著銅鏡中的自己出神,忽然問道
“你多大了?”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比了比手勢告訴我她十七歲,我淡淡的笑了
忽的想起自己也是十六七的年紀,也不比滿憶大。
自從父親死了,我似乎就不記得自己的年歲了,好像在一夕之間我活過的十六年都變成了虛無,那樣的日子不會再有,就像一束光脫離了原有的世界,照進黑暗瞬間被其吞沒,隨之沉淪。
“其實你很像一個人,她也說過別怕。”
滿憶微顫了一下,而我卻沒有察覺,她點了點頭,臉上望不出表情,可是她的心里卻有我不知道的心酸苦楚。
半晌,滿憶為我收拾妥當。
看著鏡中的自己,略施粉黛,新月眉似遠山薄霧,眼角稍顯上揚,眼中陌陌的如含淚一般,唇若含珠,覆上胭脂紅的口脂。
月白鳶尾步搖將我的頭發盤成髻,散下半邊披著,又著瀾玉點翠珠花,和一襲遠山紫云紋廣袖紗裙,這般的清冷淡遠,如高嶺之花白蓮雪山,眉目又絲絲惹人憐惜,我自嘲一笑,真是妓女的樣子啊。
我走出閣樓,等候在外的老鴇,看見我驚詫
“姑娘真是好模樣!我見過那樣多的女子,只有姑娘稱的上絕色。”
“多謝媽媽夸獎!”
“姑娘請隨我來”我跟在老鴇身后,一路上我細細觀察四周,自從進入這南滿樓,就覺得不甚對勁,一個青樓怎可用得皇家御用的黃檀木。
穿過溪橋,假山后有一座閣樓,位置雖然偏僻,但是確是這后院最大的住所,又在假山后,所以少有人發現。
老鴇叩了叩門,很快一個婢子就來為我們開門,站在一旁行禮直到我們入內,我心中萬分驚詫,那婢子穿的是素雪宮緞,行的是萬福禮,最重要的是她不經意露出的手臂上紋有七瓣噬血蘭!
七瓣噬血蘭!這是裕王的印記,父親在時說只要見到印有七瓣噬血蘭的人便要躲的遠遠的,萬不可與之產生矛盾。
我的眉頭蹙在一起,心仿佛入九層地獄又恐懼又寒涼,沒想到這南滿樓與裕王有瓜葛!
“姑娘快進去吧,別讓夫人等急了”
老鴇守在門口,我點了點頭,推門而入,夫人端坐主椅,身后是暗簾,看不清里處,見我推門而入招呼我坐下
我在側椅坐下,暗暗留意著暗簾后的動靜,可這房內安靜的只能聽到夫人飲茶的聲音,我稍舒一口氣,端起茶盞飲了一口,茶湯清香,茶溫正好,看來是算準我來這里的時間了。
“讓你受驚了,沒有受傷吧”
“無妨,我不過是夫人買回來的奴隸,夫人言重了”
夫人把玩著手中的茶蓋,低著頭,嘴角微微上揚,我看不到她的神情,只有絲絲笑意,自從看到七瓣噬血蘭后,我總覺得這夫人也讓人膽寒。
“你應該明白我買你回來是做什么!”
我沉默許久,方才開口
“夫人不單單只是讓我做妓女吧”
“哦?為何?”她抬起眼睛饒有興趣的端詳著我
“買一個妓女又何須一千金之多,牙子明顯不知道我是誰,他是想要哄抬我的價格才放出需要一千金,明眼人都不會答應,而夫人顯然是第一次購買奴隸,才會答應的那樣爽快,為了一個妓女委身前往私奴市場也不值得啊!”
夫人皎潔一笑,站起身踱步到我的面前用她細長的手指輕輕抬起我的臉望著我的眸子說
“聽聞吏部尚書之女精通音律,舞藝更是國朝無人企及,才情也甚了得,姑娘要是來了南滿樓難道我不是日進斗金。”
她收起手指轉身坐回主椅
我又抿了一口茶,這茶的味道甚是熟悉,似乎從前小姨宮里喝過
“宋家滅門女子販賣為奴,上層官家都不會買宋府的女子,眾人都避之不及,而夫人有南聚元的金契,該是會有人提醒您的。”
“不愧是宋大人的女兒真聰明,我買你回來自然不只是妓女那么簡單。”
她瞇起眼睛打量著我,渾身上下透露出危險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栗
“每一年都有花魁進宮獻給圣上,而花魁必須身子干凈的女子,我要你當上花魁!”
花魁可是近皇帝身的人,她想干什么?我的疑惑盤旋在腦海
“好!”我答著
雖然不知道這個女人想干什么,也不知道他與裕王有什么糾葛,但是進宮卻是個機會能夠查清宋家的案子
“很好!我不會讓你接客,只是讓你做清倌,之后的事情我會之后再告訴你,但是有一點如果你有什么動作,宋家剩下的人就不保了。”
她的語氣極為平淡祥和就仿佛在談論平常的事物
可是卻讓我僵在了坐椅上
“去吧!”
我緩慢的起身拂禮,但是頭皮發麻,感到陰森恐怖,這確是在我意料之外。
我起身離去在跨入門檻之時忽的好像想起什么轉頭對夫人一笑
“夫人這里的南玉渚極好!”
隨即離去,我看到了夫人的手抖了一下,我知道她也是詫異,竟沒想到我品出了那茶是南玉渚!
南玉渚只有宮里才有的茶,黃檀木,七瓣噬血蘭,這個青樓的秘密怕是不止一點半點啊!
我走后,夫人急忙撥開暗簾進到里處跪下
“裕王恕罪,是婢子不當心,竟讓姑娘品出南玉渚。”
夫人的頭深深的磕到地上,她明白面前的人有多恐怖。
屋內,安靜的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夠聽見,跪在地上的夫人毛骨聳立,冷汗直冒,可暗簾后的人一句話也沒有,夫人只不斷的磕頭。
不一會,裕王開口
“不妨,黃檀木、南玉渚她該猜到本王了。”裕王口氣溫和,聽到這樣的話夫人方才舒了一口氣
“猜到便猜到,只是別的方面不可再有差池。”
聲音似從地府而來,陰森無比仿佛與之前不是一人所語。
夫人剛松一口氣,心又被提掉起來急忙
“婢子明白!”
出了胥閣,老鴇領著我又回了寧華閣,路上老鴇對我說
“姑娘既已為南滿樓的清倌,就不可再用以前的名字夫人賜名小晚,寧華閣由姑娘居住。”
我微微頷首
“小晚多謝媽媽!”
小晚還真像個花魁的名字,只是我記得似乎有誰于我念過
晚妝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
“滿憶是撥給姑娘的另外還會有一名小廝,明晚姑娘便要登臺了,還請姑娘準備著。”
“是。”老鴇將我送到寧華閣便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