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頂天的幼兒園旁邊有一片大的田野。暮春時節，田頂天喜歡帶著學生到田野中去耍，小班、中班和大班的二十多個學生圍坐在田頂天的旁邊，田頂天總喜歡跟學生說一些過去的事情。

　　“你們這幫孩子真是享福呢。”田頂天往往開頭就來這樣一句。

　　“我當年像你們這般大，就要幫父母干活，哪里能像如今上什么幼兒園。”

　　“老師，你們那時候都干什么活呀？”

　　“哈哈，活很多呀，照顧自己的弟弟妹妹，還要做很多力所能及的事情。那時候家里養雞，我要給雞喂米。稍微大一點之后，還要跟大人們一起出去打豬草。”

　　“你們現在的日子真的是快活呀。”

　　“確實舒服，哈哈哈。”劉成在地上打滾，打的正歡，接了田頂天的話茬。

　　“劉成，你聲音小點。”李玩在一旁提醒道。

　　“劉成，老師問你，你平時在家要干活么？”

　　“我平時在家，嘿嘿，干活呀。我要自己洗腳呢。”劉成一臉嚴肅的說道。

　　哈哈哈，周圍學生都笑了起來。

　　等學生們笑過了，田頂天接著說：“我們這邊蛇蟲特別多。我記得自己小時候上山打豬草，跟著大人在大樹林子里面走，抬頭都見不到日頭。有一回，我一抬頭看見一條很大蛇纏在樹上，嚇得我拔腿就跑，當時真的是好險呀，要是沒注意，沒準就被它吃了。”

　　“老師那蛇有多粗？”吳興問道。

　　“大概有碗口那么粗吧。”

　　“碗口粗是多粗？”

　　“就是大概這么粗。”田頂天用手一邊比劃，一邊說道。

　　李玩不知道從哪里捉到一條蚯蚓，將手里的蚯蚓舉得高高的，問田老師，“老師，蛇是不是就是蚯蚓變的”。

　　“蛇跟蚯蚓是兩個物種，不能互相變。”

　　“這樣呀，那我爸還跟我說蛇就是蚯蚓變的，他還說龍是蛇變的。”

　　“老師，我也見過蛇。”吳興接過話，”下雨天的時候，我們家前面的池塘里經常能看到蛇吃青蛙，青蛙叫的聲音可大了。”

　　“吳興，你家池塘里的魚也不少吧，趕明捉兩條來給老師看看。”

　　“好的。”

　　老吳的老婆這時候喜歡拿著毛線坐在不遠的地方織毛衣或者戴著頂真做鞋底，單丹一年四季有做不完的衣服和鞋。

　　單丹偶爾抬頭看自己的丈夫跟學生閑扯，往往付之一笑，又低下頭繼續織毛衣了。

　　這樣的閑扯有時候能持續大半天，最后師生們都乏了，就躺在草地上酣睡起來。

　　開年后不久，老吳的早點店就多了一個人，這人不是別人，就是老吳的表妹劉晴。

　　劉晴的丈夫手術失敗，沒從手術室里出來。辦理了喪事之后，劉晴就過來給老吳的早點店幫忙了，每次劉晴早上起來騎半個小時的自行車到老吳的店里。吳興管劉晴叫表姑姑。

　　一開始，琴姨心里還有一些芥蒂，時間一長，琴姨跟劉晴兩個人反倒成了交心的朋友。劉晴跟琴姨說老吳年輕時候的舊事，琴姨則談跟老吳結婚后的事。

　　兩個人的談話連在一起，構成了老吳五十多年過去的經歷。

　　老吳家院子后面種的果樹的樹葉一天比一天繁盛，一天比一天綠。每天早上各種鳥兒在后院的樹枝上嘰嘰喳喳的叫著，都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鳥兒都起早，蟲子就那么多，于是為了蟲子吵了起來。

　　吳興帶著小白經常在這些樹下轉，吳興經常抬頭望著這高高的樹枝，天空被裹在樹葉里，鳥兒在樹洞里安家，吳興也想變成一只鳥，落在樹上，或者鉆到樹洞一探究竟。

　　吳東縣自然環境優美，山川秀麗，植被覆蓋率極高，最近幾年由于交通和基礎建設的發展，引來了不少的游客，和隨之而來的外來資本，不少開發商瞄準了吳東縣當地的旅游業。

　　旅游業的興起也帶動了配套消費。這些年，縣城的旅館和酒店也漸漸多了起來，吳東縣各地鄉鎮都冒出不少農家樂。

　　以前用來喂豬的野菜也被采摘起來，高價賣給外面的人。

　　田頂天最近寫了一些文稿，準備投到當地的報紙上，為了這個文稿，田頂天每天晚上熬到十一二點，為了保證稿子里面沒有錯別字，一本舊字典田頂天拿在手里來回的翻看。

　　這篇稿子就是寫關于近些年吳東縣旅游業的發展對于城市環境的破壞，通篇用的是白話文夾雜著文言文的形式，全稿如下：

　　“論吳東縣旅游業發展對于環境之影響

　　泱泱華夏，巍巍中華。我中華兒女數千年耕耘于赤縣神州之上，有此神州之土方能孕育我神州之兒女。因此，我輩安能不愛我護我神州之環境。

　　今年來吳東縣旅游業發展十分迅速，但是旅游業的發展也對吳東縣的環境造成了相當的破壞，現舉例如下。

　　一、汽車尾氣的排放增加太快。數年之前，吾人走在路邊，路上所見皆是自行車和行人，空氣十分清新，如今常能見汽車、貨車和摩托行于路中，走在路上常能聞到汽油的味道，空氣污染不得不重視。

　　二、餐館太多，污染嚴重。以前路面上見不到幾家餐館，如今很多餐館將桌子都搬到了路中間，吃過的剩菜剩飯很多都直接倒在路上，遠遠便能聞到惡臭，也招來不少蚊蟲鼠蟻，嚴重影響縣容。

　　三、如今很多人上山采野菜，下河捉野魚。孟子曾說“數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如今殺雞取卵，只顧眼前利益，必將禍及后世子孫。

　　四、不少耕地用于廠房建設。所謂“民以食為天“，大量的耕地用于建設，我怕將來糧食安全不能得到保障。”

　　田頂天反復看自己寫得稿子，想來想去也只能想到這四點。終于在第七天頭上，田頂天罵了一句“扯幾把蛋”之后，將改了多次稿子扔到紙箱里去了。

　　原來當地報社的負責人看了田頂天的東西，認為與當下吳東縣發展旅游業的大趨勢不相符，但是給田頂天的說法是“文字內容淺薄，沒有大局觀，不予錄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