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余策從沉睡中醒來，仔細梳理一遍記憶，隨即抬起手腕掃了眼灰質手環的顯示屏。

　　看到精神強度數值已經增加到了一千多點后，他一陣默然。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一個天才。

　　一個學習法術的天才。

　　但是，這個世界沒有法術，只有灰質。

　　‘可惜當初玩游戲的時候沒有記住什么咒語，不然就可以試著搓個火球啥的。’

　　余策在心里嘀咕一句，穿上衣服，起床洗漱。

　　今天是周日，但異局全年無休，只有輪班，因此他打算今天就去把離職手續給辦了。

　　眼下的這個異世界不論是地形地貌，還是歷史文化背景，都與地球有著極大的差別，但偏偏在許多細節上，又與地球完全一致。

　　比如相同的語言，相同的數字，相同的年月日，相同的星期與周末雙休等。

　　而這，也讓余策有了自己只是原地向后穿越的猜疑。

　　打車來到異局，余策快速穿過樓內通道，徑直走進了調查科。

　　異局總共有三個外勤部門：調查科，特戰科，以及收集科。

　　除去特戰科之外，其余兩個部門就如它們的名字一般，一個主要負責調查，一個主要負責收集（灰質），都不需要與異類正面作戰，而兩者之中，調查科的工作又要相對安全一些。

　　當然，也只是相對安全。

　　調查科辦公區內十分冷清，只有一名正在整理辦公桌的青年男子。

　　余策回憶一瞬，微笑著打了個招呼：“早，王碩。”

　　王碩抬頭看了一眼，點頭應道：“早。”

　　他的身形頗為挺拔，但五官并不硬朗，舉手投足間倒有些影視劇里精英男主的影子。

　　或許是身處于一個隨時都可能殉職的環境，他身上意外得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成熟與穩重，眉宇間盡是一片深沉。

　　“科長還沒到嗎？”余策拉過一張木椅，在對方身邊坐下。

　　編外成員不會在異局長時間逗留，自然也不會有屬于自己的辦公桌。

　　“凌晨接了個案子，還在忙。”王碩回身坐下，開啟桌上的電腦，頭也不回地問道，“又想接活了？”

　　余策笑了笑，剛想說出準備離職的事，目光一瞥，看到對方電腦桌面上一個名為《劍仙》的文件夾，頓時就閉上了嘴。

　　王碩身前的電腦是辦公用的，其桌面不可能會出現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那個《劍仙》文件夾里的文件……其實可以算是異局的學習資料。

　　“你在學劍法？”余策看著文件夾，思緒有略微的恍惚。

　　“啊……反正平時也沒什么事，就隨便學點東西提升一下自己。”王碩點點頭，順勢打開了《劍仙》文件夾，“我也是前兩天剛從總局的資料庫里下載過來，還沒怎么看。”

　　文件夾里很干凈，只有一份名為《離劍》的文檔。

　　“感覺怎么樣？”余策目光微凝，下意識重喘了口氣。

　　所謂的“劍仙”，其實是對歷史上一些用劍高手的尊稱；而《離劍》，則是某個高手傳承下來的一門劍法。

　　當然，與其說這是門劍法，倒不如說是發力技巧更為合適。

　　畢竟現實不是游戲，不是隨便發個招式就能帶出一道劍氣，這個世界劍法的強大威力，更多還是在于發力技巧方面的特殊運用。

　　“感覺挺厲害的，就是想形成條件反射需要不少時間，估計沒有一兩年，根本沒法拿出去實戰。”王碩說著，忍不住偏頭看了他一眼，“你想學？”

　　‘當然想了，而且是非常非常想的那種，有幾個男孩子小時候沒做過“劍仙”、“劍俠”夢的。’余策在心里嘀咕著，臉上露出謙遜的微笑，“有一點。”

　　王碩眉角微挑，若有所思道：“我記得上個月你的血液灰質含量就有9（個/ml了吧，這段時間再努力一下，應該馬上就能達到第一次注射灰質藥劑的要求了，到時候你要想學，直接來局里下載就行。”

　　‘對哦，我馬上就可以注射第一次灰質藥劑了。’

　　余策微抿嘴唇，瞬間從記憶碎片中提取出了相關信息。

　　而根據記憶顯示，他大概率會在一個月后達到注射要求。

　　一個月……

　　余策心中一沉，轉頭問道：“申請注射灰質藥劑需要多久？”

　　“灰質藥劑只有研究院那邊可以提供，這點你也知道。局里跟研究院發的申請報告基本上是一周交一次，之后還要審核信息、檢測身體各項指標，最快……”王碩屈指輕輕敲擊兩下鼠標，凝眉道，“估計也要一個星期才能安排上。”

　　他說的最快，是指寫了申請報告當天就發出去，要是異局發送報告的時間不在當天，那么等待時間就會被進一步拉長。

　　‘至少一周……’

　　余策默默嘆息一聲。

　　這樣的話，很可能在他離職之前都沒法注射灰質藥劑。

　　而沒有灰質藥劑提升身體素質，自然也就無法發揮出劍法的真正威力。

　　就算現在讓他學會了“劍仙”們的劍法，那也只是花架勢，毫無實際意義。

　　“要是動作快的話，估計下個月就可以發出申請報告。”王碩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注射了一次灰質藥劑，以后做任務的安全系數也能高上很多。”

　　余策微笑著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作為一個年輕時候也曾中二過的人，怎么會對“灰質藥劑”和“劍法”沒有一點渴望。

　　但是，他已經沒有那么多時間了。

　　“對了，你現在是在林州大學上學對吧。”王碩放下手中的鼠標，轉身看著他。

　　“對，怎么了？”

　　“昨天安全局的巡守隊那邊發來消息，說是林州大學有兩名學生失蹤了，讓我們抽時間去看看。”

　　“哦？”余策心中一動。

　　巡守隊會把案子轉到異局這邊，就基本說明這起失蹤案有著十分詭異、無法用常理解釋的地方。

　　雖然他昨天才打定主意不再與這些“異常”接觸，但是剛剛的那番對話，卻讓他平靜的內心再次躁動了起來。

　　他想在有限的時間里……稍微掙扎一下。

　　就算一個月之后真要離職，那也得先把第一份“灰質藥劑”拿到手，然后再順便學點格斗技巧之類的。

　　兩人正說著話，墻邊的辦公電話突然鈴聲大作。

　　王碩起身看了一眼，隨即便拿起聽筒貼在耳邊。

　　一番問答之后，他掛上電話，轉身說道：“白野區那邊有情況，我得過去看看。”他拿起椅背上的黑色大衣，偏頭看向余策，“你去不去？”

　　“具體是什么情況？”余策一邊問著，一邊已經跟上對方走出了門。

　　既然決定了要獲取灰質藥劑，那么自然要在這段時間好好表現，至少別在申請的問題上碰壁。

　　“一名成年男子的精神狀態出現異常，疑似是體內的灰質失去了控制。”王碩說道。

　　余策心中瞬間閃過些許信息，脫口而出道：“感染了？”

　　對于感染，他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這可能是空氣中的一些特殊灰質，對人體內的灰質造成了特殊感染，從而影響到了一個人的全身器官，乃至人的精神狀態。

　　王碩搖搖頭，面色凝重道：“暫時還不清楚，希望只是輕微的失控吧。”

　　感染是不可逆的。

　　如果確定了那名男子是被特殊灰質感染，那就只能通知特戰科的人進行清理了。

　　兩人驅車迅速趕往失控男子所在的小區。

　　抵達現場時，失控的青年男子正在一棟居民樓下，與一名神情哀傷的中年女性緊張對峙，除此之外，周圍并沒有其他圍觀群眾。

　　‘看來這個世界的人都很清楚什么情況適合圍觀，什么情況不適合圍觀。’

　　余策在心里念叨一句，跟著王碩跑到了中年女性身旁。

　　“怎么回事？”王碩一邊仔細觀察失控男子，一邊詢問道。

　　“我兒子他一直在喊有怪物想殺他，還……還說聽到了怪物的吼叫聲，但是我們周圍連一只小動物都沒有，更別說是什么怪物了……”中年女性手捂著嘴唇，無助地哭訴道。

　　“什么時候的事。”王碩冷靜問道。

　　“我……我不知道，可能是十幾分鐘之前。”中年女性搖搖頭。

　　“他的手也是在那時候變成這樣的嗎？”王碩指著失控男子顏色通紅、腫脹至原來兩倍大小的右手。

　　“好像就是那時候變的，我也不清楚，我當時不在他身邊。”中年女性抹著眼淚，含糊道。

　　“好了，情況我們已經了解了，您先去旁邊休息吧，這里的事我們來處理。”王碩扶著中年女性到一旁的石制長凳上坐下，隨后才回到余策身邊問道，“你怎么看？”

　　整個過程，失控男子沒有任何一個異常舉動，只是背靠著居民樓的外墻，一臉警惕地盯著兩人。

　　“攻擊欲望不強烈，還有理智，不像是被感染了。”余策盯著男子碩大的右手，思索道，“看上去只是單純的灰質失控。”

　　“但是他說有怪物想殺他，還聽到了怪物的吼叫，這個可不能單純用灰質失控來解釋。”王碩皺眉道。

　　“你以前見過這種情況嗎？”余策反問道。

　　“我在總局檔案里看過類似的案例，最后……”王碩回憶片刻，隨即搖搖頭道，“都是被確診為特殊灰質感染，由特戰科收的尾。”

　　他的這句話，等于是宣判了失控男子死刑。

　　灰質失控與特殊灰質感染有著很大的區別。

　　前者只是正常灰質失控導致身體出現了異變，還有治愈的可能；而后者則是特殊灰質對身體與精神造成的雙重病變影響，一旦發生便無法挽回。

　　失控有可能會單向轉化到被感染狀態，不過案例極少，多數在異局工作的人從未親眼見過，只是聽說過它的存在。

　　眼下的情況，似乎就是這種特例。

　　“這樣……”余策沉默一秒，兩腳不自覺地開始往前挪動，“我過去問問他。”

　　王碩面色一變，連忙伸手阻攔：“別亂來。”

　　他很清楚特殊灰質感染的人擁有怎樣的力量。

　　即便對方從未注射過灰質藥劑，即便對方血量灰質含量比余策要低得多，一旦暴走，其所擁有的強大破壞力，大概連他這個注射了一次灰質藥劑的人都比不上。

　　雖然到目前為止，他都無法真正確認眼前的人究竟是失控還是感染，但這并不影響他謹慎的態度。

　　余策拍了拍他的胳膊，微笑道：“沒事，我會保持安全距離的。”

　　說罷，他便直接向前邁了兩步。

　　這時，失控男子已經將腫脹的右手架在身前，面露兇狠之色：“別過來，別想害我！”

　　余策停下腳步，心中陡然生出了幾分慣性疑惑。

　　被害妄想？

　　一秒后，他又想到對方可能知道自己是異局的人，所以才會心生恐懼。

　　“我不過去，也沒有別的意思。”余策舉起空無一物的雙手，溫聲說道，“我就是想問問你，你之前說的那個想害你的怪物，它現在在哪兒？”

　　“怪物？”失控男子聞言明顯一愣，隨即有些驚疑不定地左顧右盼道。

　　“怪物……怪物，它在哪兒，我之前明明聽到了它的聲音，它說過要來殺我，還讓我藏好，不要被它找到……”

　　他的神情逐漸扭曲，身體開始不安地扭動，目光從各個居民樓轉到了腳邊的花壇、草叢，“它在哪兒……它在哪兒……”

　　“它剛才明明就在附近，為什么不見了，為什么……”

　　“它……”

　　突然，他將目光轉到了余策身上，眼神兇戾，滿含殺意，“你騙我！”

　　余策一驚，瞬間意識到了不對。

　　只是，還沒等他移步后退到王碩身邊，失控男子便已腳蹬地面，如瘋牛一般沖殺而至。

　　也是直到這時，余策才發現對方沒有腫脹的左手之中居然還藏著一柄短刀！

　　‘又是水果刀……’

　　余策有些驚慌，本能得對失控男子的靠近產生了抗拒心理。

　　這個念頭十分強烈，幾乎占據了他此時的全部思想。

　　于是……

　　下一秒，他就看到水果刀刃在距離他身體約五十公分的位置，停了下來。

　　失控男子見狀，忍不住大吼一聲，手臂疾速揮動，又在相同的位置連刺三刀。

　　——刺了個寂寞。

　　余策：“……”

　　“退后！”

　　反應過來的王碩即刻拉住他的肩膀用力往后一扯，自己則迎上刀鋒，伸手扣住了失控男子的手部關節，閃電般解除了對方的武器。

　　余策愣愣站在原地，出神地回想著剛才的場景，然后似有所感地低頭看了眼灰質手環上的數值。

　　精神強度掉了50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