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托著粉腮,心神不寧的挑著桌上的燈火。
雖說屋外還是天光大亮的景象,但現在已近子時,幾個老媽子早早的把小姐屋里的窗戶拉上花簾,免得晦暗的極晝陽光,驚擾了小姐的睡夢。
可待下人出去后,方才和衣躺在床上的林珺,便睜開了美眸,只披了件斗篷坐到桌前,點起一只油燈,回憶起半晌前,那讓她現在還恍惚是不是夢境的景象。
只是想起那人的名字,便像是在心里打翻了蜜罐,甜蜜的熱流一圈圈的由心底蕩漾開來,竟惹得入睡都有些困難。
父親今早去軍營同顏伯父商量二人的婚事,顯然是奏效了。下午時分,那一向對自己愣頭愣腦的顏郁離,便騎著馬來永夜城的林府找她,同她說了些從未聽過的甜軟話語,只臊的姑娘滿臉的通紅。
林家主也是大喜,吩咐下人備了一桌好酒好菜,要好好招待這未來的女婿,誰知道酒還未喝多少,來了個暮火營的傳令兵,只說是張遠山有急事找顏公子,再三致歉后,顏郁離翻身上馬,同那傳令兵一道回了北營。
林暮見愛女看顏郁離遠處的身影有些發癡,便調笑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可自己閨女都未定親,那心思都快飛到顏府去了。
林姑娘嗔怪的說了父親幾句,當然也不會真的惱怒。下人們也是罕見的看出,小姐一下午臉上都帶著盈盈的笑意,對仆從下人的呼喊也溫柔了許多,便也真心替姑娘高興,在林家主的安排下采購些定親需要的物件。
林姑娘此時正盯著飄忽的燈火發怔,只聽見外面一陣騷亂,便出聲問道:
“外面出了何事?
問的是慣例守在門口的衛兵,那衛兵也驚異小姐不是早睡了,恭敬的說道:“像是前院來了外人,管家已去迎了。”
那衛兵口中所說的外人,不是別人,正是顏郁離和邱牧二人。
邱牧抬眼看著林府恢宏氣派的正門,心里暗嘆道不愧是我大燕國首富的府邸。
正想著,進去通信的衛兵出來了,身后還跟著穿著長衫的老者,顫顫巍巍的沖著兩人拱手。
這老者想必比李伯的年紀還要大些,邱牧這樣想著,老者又開了口。
“顏公子這不才回了北營,是忘了什么東西嗎?勞煩公子您又跑一趟?”說話的老者像是個管家的模樣,聲音也是顫顫巍巍的。
“王管家辛苦,我是有些事情要找下林伯,這會兒他可也在府上?”
“公子走后,老爺也啟程回了內陸了,本來若不是因為小姐的要求,昨晚便就走了。”王管家沙啞著嗓子:“再回來可能得半月之后了,公子是有急事要尋老爺么?”
顏郁離嘆了口氣,這些事情同這半截身子埋進土里的老管家也說不清楚,可邱牧的事情不能再拖了,便又問道:“若是林伯不在,我找林珺姑娘也可以。”
“姑娘早已睡下,不過即是顏公子要尋,想必姑娘不介意再起來。”
老管家眼里的笑意已快藏不住了,他在林府做了五十年的管家,見小姐因為和顏公子的婚事有了眉目,欣喜了一下午,自然也是替小姐高興。便招呼身邊的丫鬟去喚小姐起來,一邊拱手擺出請的手勢,引公子和隨從進來。
永夜城的林府,是個四進四出的院落,雖相比于皇都貴族動輒六七近的宅院,形制建造要簡單許多,但在這半軍事用途的永夜城中,可算的上是形質最為奢華的一處,占地也十分廣闊。
四進四出的院落,進了院門,迎面的是石制的影壁墻,雕刻的是永夜雪山的景象。
往左拐則進了前院,左手邊便是一排后座房,開了幾間分別做了回事房和些男傭人的住處。
再往前經過了垂花門,就進了內院,正對面的是坐北朝南的正房,正房堂屋做了待客室,東邊是林家主的臥室,右側的開間,則做了書房,小姐年幼時也做私塾用。
東廂房原是預備給家中少爺的臥室,但林母早逝,只留下個女兒。林家主又念舊情遲遲未續弦,這東廂房便空了下來。
西廂房則是林姑娘的住處,小姐臥室的兩側又有兩處耳房,住著貼身的丫鬟,有事情隨時都可喚來。
再往里走,便是一處庭院,北域寒苦,尋常的花朵都養不活,便栽種了一些耐寒的奇異花草,小亭游廊,倒是一應俱全。
再往里進了第四道門,就看到了后罩房——家中女傭的住處,右側又設了一排裙房,做廚房和庫房使用。
后院的景象,邱牧便看不到了,因為眼前的老者,已經將他二人引到了正房的待客廳,邊招呼下人給公子沏茶,伺候著顏公子坐在了待客廳的圈椅上,在旁邊候著,只說是小姐聽是公子來了,正收拾妝容,稍后便來。
邱牧立在顏郁離身邊,他這樣的隨從身份自然是無權坐下的,不適感雖已小了好多,但雙腿仍有些綿軟,只得伸出手來微微扶住顏公子身后的靠背。
這小動作倒是讓王管家看的分明,一向看重主仆禮儀的他皺著兩條粗重的眉毛,心說若這小廝是林府的,定將他重重的責罰。
邱牧卻未察覺,只是覺得腦中還有些昏沉,心里又擔心,這個時間公子還來找林姑娘,肯定是讓林姑娘滿心歡喜的,只怕看見自己,心中厭棄又要多添幾分。
正如邱牧所想的,林珺妝容精致的走進待客廳后,只是快速的瞥了一眼邱牧,笑容便打了折扣,聲音微冷的喚幾個下人出去了。
若不是因為要說的事情與自己有關,便是公子的命令,我也不想來見林姑娘。邱牧苦笑著低了頭,躲避著林珺冷淡的眼神。
“顏公子這么晚了來找我,所為何事?”林珺聲音有些冷淡,嬌美的臉上也附了冰霜一般。
顏郁離見林珺臉上笑容全無,方才看了眼還立在身邊的邱牧,明白過來,苦笑道:“珺兒你也不必這般模樣,我這次突然來,事情正是與邱牧有關。”
林姑娘抿了口茶水,把茶碗放下,說道:“你對他倒比對我還要上心些。”
嘴上雖這樣說,但也明白若不是急事,顏郁離不會這個時辰來找自己,冷哼著把雙臂環在身前,生氣沒看出許多,只覺得嬌憨了不少。
“說吧,是什么事?”
顏郁離深知林珺只是個嘴上蠻橫的,見她也說了軟話,便和煦的笑了笑,說道:
“你下午同我提起的,你們在西梁分號收的那方荒虎精血,你可還記得?”
“當然記得,那方精血現在還放在西梁國的分號,你問這個做什么?”
林珺疑惑的問道,但想起方才顏郁離說此事與邱牧有關,旋即明白,“郁離,那可是兇獸的精血,可不能隨意用到人身上。”
“若是有別的辦法就好了。”顏郁離將事情完完整整的同林珺說了,林姑娘這才看出來立在一旁的邱牧臉色有些泛白,身體也是在微微顫抖。
林姑娘自幼就與顏公子相識,了解他的秉性——知道公子定是在愧疚自己的冒失,導致毀壞了這小孩的經脈,他的性子,決定好的事情誰也不能干預的,那便也不再勸了。
“那邱姓的小孩,你先坐下吧。”
這嬌糯的聲音才入了耳,就讓邱牧微微一愣,他萬沒想到,一向都懶得正眼看自己的林小姐,竟會讓他這隨從入座。
“我讓你坐你就坐。”林珺冷聲對邱牧說道,后者連忙扶著圓桌坐下,身體輕松了不少。
“我一個女子,也不太了解你們武學相關的一些事情。那方精血倒也算不得名貴,父親也說中土的武者,即使是窮其一生尋找新的異獸,也不會嘗試融合一頭兇獸,給你也無妨。”
林珺秀眉微蹙,又說道:“你可要將此事考慮周全,出了問題,無端害了他的性命倒無妨,若把他變做個瘋癲模樣鬧出事情,顏伯恐怕會怪罪你。”
“融合兇獸血脈的風險,邱牧他自己尚且不怕,我又怎會怕父親的什么責備。珺兒,那此事就拜托你了。”
“你若打算好了便無妨。”說罷林姑娘兩頰微紅,又說道:“反正沒幾日就要嫁到你們顏府做你的夫人,這次就聽你的便是。”
只覺得自己在這坐著越發的多余,邱牧低著頭不敢看兩位主子,只是微微的摩挲著手指。卻沒想到林姑娘先沖他開了口:
“那小孩,兇獸精血給了你家公子,你可不能,再因為三年前的事情記恨我。”
我哪里又敢記恨林府的小姐,邱牧這樣想著,費力的想從凳上站起行禮,林珺卻擺手讓他坐下,又說道:
“既然郁離頗為看重你,我也不好再對你過分嚴苛,但愿你能熬過這次的劫難,留一條性命,免得讓郁離傷心。”
說罷就喚來在門外候著的家丁,親手寫了封信函,只說是讓他交給府中的快馬驛卒,送到西梁的分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