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千萬只螞蟻爬在身上撕咬一般,每一個毛孔都是又癢又痛。邱牧只想伸手去抓撓,卻不知為何,那兩臂如灌了鉛,幾次用力竟不能抬起分毫。
我不會是已經死了吧?
邱牧心想著,只覺得眼前的光影在不斷變換,模模糊糊的看不分明,用力抽動眼皮卻也睜不開,急的是又焦又躁。
突然不知是誰掰開自己的嘴,塞進來一顆丹藥。但我現在連眼皮都抬不動,何況是做吞咽的動作,正這樣想著,那人又往自己嘴里灌了幾口水,這幾口水異常的冰涼清冽,把心中焦躁去了大半。隨之吞咽下的丹藥,只是從喉嚨劃入便已消融,帶起陣陣的清涼之感。
這等有效的丹藥,莫不是李大伯把張神醫找來了。
心里這樣想著,邱牧便借著丹藥入口帶來的陣陣清涼,逐漸穩住心神。神智內潛,嘗試探查起自身經脈的情況。
一境中品的武者,本不足以掌握內窺經脈的能力,邱牧平日里也多次試過,皆因無法排除外界干擾作罷。但在此時因為身體出現問題,五感大部分喪失,倒給自己提供了絕佳的內窺條件。
邱牧的神智循著經脈上游,只看見經脈上到處都是破損的細小缺口,內力也在經過缺口處變得分散,連神智上游也變得有些困難。
不禁苦笑,我這經脈,怎么倒跟李大伯的破棉襖似的,到處都是豁口,想必這就是自己一直進展緩慢的緣由。
正這樣想著,只覺得所處的經脈突然開始不停地抖動起來,方才凝聚的內力也在抖動中散作一團,難以成型。
正疑惑中,只覺一股駭人的焦灼感傳來,尖厲的鳳鳴傳入腦海,恍惚間竟在經脈中看到一只包裹在火焰中的巨大飛鳥,蠻橫的四處沖撞,所到之處又連帶起一道道缺口,而方才丹藥所帶來的清涼之感,也跟在這怪鳥后面,緩慢的修復起缺口。
眼看那怪鳥越來越近,焦灼感大盛,連帶著頭部也是一陣劇痛。神智迅速從經脈中抽離,邱牧一聲怪叫從床上起身,北域的寒冷天氣中,竟出了一身的汗。
五感迅速回歸,邱牧只覺得像是被人突然從漆黑的水中提出,眼前的景象晃了幾瞬,才看的分明。
方才在經脈中看到的景象如何解釋?若是同公子教授自己的,正常人的經脈中,內力應該是中正平和的運行,只有在調動功法時才會加速,但各處經脈的運行速度也是一樣的,哪像自己這般混亂不堪,甚至還有外溢的情況。
那只火鳥,分明是公子所融合的朱雀的樣子,為何會出現在自己的體內?這又代表了什么?
因武者都是依賴于開發自身肉體提升能力,而人類的肉體又是存在較低的天花板的,所以高明的武者,若想跨突破下三境進入慕神境,乃至進入上三境,擁有與調動天地之力的強大修士抗衡的力量,便只能選擇融合異獸的血脈。
異獸,指的是上古時期便存在于世間,擁有強大能力的古獸。他們大多身軀龐大,能力各異,有能呼風喚雨者,有能搬山填海者,有能起火降雷者。只把上古時期的一片天地,攪得不得安寧。
至于異獸是為何消失,并逐漸變成人類可以利用的血脈之力的,目前還沒有定論。人們只知道,這些異獸血脈,存在于各自特定的低等異獸體內,只要經過秘法提純,強大的武者便有機會與其融合,調動神智掌控上古異獸才擁有的能力,甚至最終能以人類肉體為媒介,召喚異獸重現人世,并為自己所用。
目前中土文明所發現的異獸血脈,共有十七條,根據古籍中各個異獸融合后對宿主產生的影響不同,又分為四神四兇九靈。
四神,曰: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四兇,曰:混沌、窮奇、梼杌、饕餮。
九靈,曰:畢方、冉遺、螣蛇、陸吾、九嬰、重明、九尾狐、金翅大鵬、五色孔雀。
在自己經脈中嘯叫沖撞的,分明就是公子所融合的朱雀,也是燕國王室坐擁的三條異獸血脈之一。
邱牧想不通其中緣由,五感恢復后身體上的酸痛感越發明顯,頭疼倒是消失了。見這間陳設簡潔的營房內也無人,邱牧將身上的被子掀開,自己的鞋就規整的擺在床邊,下了床后只是緩步走了幾下便覺得身上綿軟無力。
我這身體怎么弱成了這般模樣,竟還不如三年前未習武時。
邱牧苦笑著扶住床前的矮凳坐下,見桌上有茶杯茶壺,方覺得口中干澀,拿起白瓷做的茶壺,只是舉起倒茶的動作右手便是不住地顫抖,倒出的茶水撒了一桌。
正窘迫時,屋門吱呀一聲打開,進來一個衣著素凈的約摸只有八九歲的小童。
“你且放著,我來倒便是。”小童的聲音十分清亮,邊說著就伸出又拿了一個茶杯,道了杯水遞給邱牧。
看來我就是被李大伯送到張神醫這來了,邱牧心想著,恭敬的從小童手里接過茶杯。
眼前的小童邱牧也熟悉,是張神醫的徒弟。
據說這小童是張神醫在西梁國游歷時撿到的棄嬰。張神醫宅心仁厚,一生又未曾婚配,見這娃娃可憐便把他當做個兒徒養著,跟了張神醫的姓,取名做水月,又因年紀尚小且聰明伶俐,熟悉的人便都叫他月娃,以示喜愛。
月娃眨巴著倆大眼睛,盯著邱牧把水喝完,又提起茶壺給他續上。
邱牧看著這粉琢玉砌的小童,不禁聯想,若是公子與林姑娘成婚,生出的娃娃應該也不過如此吧,到底是什么樣的父母,才能狠心把如此漂亮的小童丟棄。
又是飲完一杯,月娃又要給邱牧續上,邱牧忙去攔,口中的干渴已解,再繼續這么喝下去豈不是成了田里的水牛。
“你現在體內火氣過盛,師父囑咐我說讓你多喝水,能緩解身體的焦灼之感。”月娃輕聲說道。
既然是張神醫所言,那還是悉數聽了吧,又連喝了四五杯,身上的酸痛感確實有所減輕,月娃把茶壺倒干了又要去提一壺新的,邱牧忙攔住,苦笑著說你且別忙了,我都喝撐了。
“月娃娃,現在是幾時了,我昏過去又有多久了?”
“自你被勞工營的人送到暮火營,已經過了三個時辰,現在是亥時一刻。”
話音剛落,邱牧便慌了起來,輕飄飄的從床上取過外衫,穿上就要往外走。
誰知月娃竟守住門口,伸著兩只胳膊,不讓他離開這房間。
“月娃娃你快讓開,再不回營我就要被王官長訓斥了。”話音剛落,四肢綿軟的感覺再次襲來,只覺得眼前的景物又是一陣虛迷,跌坐在矮凳上。
“師父不準你離開這間屋子,他說你經脈受損嚴重,若再妄動恐會傷及根本。”小童滿臉的執拗,接著說道:“師父已派人去找了顏公子,你且安心等著就是。”
公子今天是去找林姑娘提親,怎么能因為我這點小事叨擾他二位。但眼看著守在門口的小童一副執拗的模樣,身體也確實是越發綿軟無力,便也只好將回營的念頭打消。
正當這二人大眼瞪小眼之際,門外想起了一個沉重的腳步聲,小童面露喜色,轉身打開屋門,熟悉的聲音響起。
“我的乖徒弟,讓師父抱抱。”張遠山穿著件白色的大袍,親昵的將小童抱起。又看見邱牧坐在桌旁,變恢復了衣服淡然清遠的神色,說道:“你醒了,現在感覺如何,有沒有什么異樣?”
邱牧拱手作揖,本想站起來張遠山又擺手讓他坐下,定了定心神,說道:
“聽月娃所說,多喝了幾杯茶水,身上的酸痛感好了許多,但四肢還是有些綿軟,倒無別的癥狀。”
張神醫臉色凝重,將懷里的小童放下喚他出去玩耍,又把房門關上。幾步走到桌旁坐下,半晌才開了口:
“邱牧,老朽要先同你賠個不是,若不是老朽放松了警惕,這半年多來都讓月娃給你探查病情,你也不必受如此多的苦楚。”
說罷張遠山竟然站起來沖邱牧躬身行禮,邱牧又沒有力氣去攔。
“張神醫真是讓晚輩羞愧難當,怎受得起您的禮數。”
張遠山也不答邱牧的話,坐下來拿起茶壺想給二人倒上杯茶水,這才發現是空的。窘迫的拿起來又放下,嘆了口氣。
我究竟是得了什么樣的病癥,竟讓一向云淡風輕的張神醫都有些局促。邱牧心想著,也不好去問,只等著張遠山開口。
“邱牧啊。”又是良久,張遠山才沙啞著嗓子開了口,“我先同你說下你身體的狀況,其實,你現在所有的身體酸痛,頭部劇痛與四肢綿軟,都與你的經脈破損有關。”
這與我內窺經脈的情況倒差不多,邱牧點了點頭,等張神醫說下去。
“而且,你身上經脈破損的程度,已經到了無法再以醫術挽回的地步,也就是說,老朽現在也沒了辦法,若是放任不管,你最后會死于經脈崩裂。”
邱牧腦子一片空白,雖然已經提前做好了接受最壞結果的準備,但這話從德高望重的張神醫口中說出,邱牧仍覺得自己好像是突然掉進了冰窟里。
張遠山嘆了口氣,又說道:“那么,引發你經脈破損的原因,我要同你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