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未時,羽仙午休片刻后,就要找靈震前去玄天劍臺練劍。
上晌才跟師兄道明‘紫露竹精’一事的始末,他一臉驚愕、愧疚、憤然交織的神情依舊浮現在羽仙眼前。不知他現下情緒平復些沒有?
正想著,就有一道女聲從背后將羽仙叫住。
“師妹!不好了!”羽清師姐一臉焦急地從后方趕來。
“師姐,又怎么了?”羽仙見狀,心里不由一沉。
“還不是那小子!吵著要下山找誰報仇,被守門的弟子攔住,現在正撕扯著呢!”
“......”這師兄,就沒一刻讓人省心!
“師父知道了么?”羽仙擔憂道。
“尚不知情!”
“那師姐你——”
“我......我是偶爾路過山門,瞧見他們正在起爭執,其中一名守門弟子正要去通報,被我趕緊攔下!”
“我也是看他前幾日才被師父教訓,傷還沒好全,這下又——”羽清滿臉通紅,著忙解釋道。
羽仙思前想后,心里已明了三分,不禁暗自莞爾。
“師姐放心吧~我這就過去!”
“啊!我沒有......我......有啥不放心的!”羽清連連擺手。
羽仙哪忍心再消遣她,只是一笑,往山門趕去。
半個時辰后,玄天劍臺。
“師兄,你真是好了瘡疤忘了痛!前幾日被打的地方不疼了?!”羽仙寒著臉斥道。“要不是羽清師姐出面調停,你現在怕是又要躺在床上哼哼了!”
“哼!我好歹也是'靈'字輩的大師兄,那幾個毛頭小子敢不給我面子?!”靈震雙手抱胸,一臉氣呼呼的樣子。
“你既知自己身份,就更應注重言行,為同輩弟子作表率......身為大師兄,怎會不知弟子下山須持掌教或長老所授玉牒方可?”
“那個老......我是說,右掌教才不會放我下山!他哪里會管我師父的死活了?”靈震別著頭,憤憤道。
“師兄......不管你信不信,右掌教和執葫長老已在全力施救左掌教;之前三尸蠱之禍,你從頭到尾亦參與其中,我等每每行進,皆被敵方料敵機先,若不弄清其中關竅,此去也只是自投羅網!”
“......”靈震沒有說話,但眼睛里依然滿是不甘。
“師兄——”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笨?!”靈震突然冒出一句。
羽仙一愣,隨即解釋:“師兄你誤會了——”
“在你眼里,我數次不管不顧地找我師父,哪怕不惜違反教規,頂撞掌教,都只是因為擔心我師父安危的一時沖動,對吧?”
“師兄,我......”羽仙一時語噻,竟不知如何回答。
“我的確很怕失去我師父......但我更怕......更怕保護不了我在乎的人......從群仙聚法會......再到彩仙谷......我覺得自己好沒用......明明總是大言不慚地說要保護師妹你......卻不知什么時候反而成了你們的拖累......”
“所以......我才急不可耐地想要找我師父,想讓他多教教我、鞭策我,讓我變得更強......強到可以保護你......和我身邊所有重要的人......”
“師兄......”
聽到這里,羽仙心里已是泛起陣陣感動,也夾雜著頗多的愧疚......她從沒想過師兄也會有這些感慨;在她眼里,師兄從來都是一副大大咧咧、無所畏懼的樣子......但她卻忘了,師兄也是個普通人,也有他自己的心思,也有他的心酸難過......可是她從前卻全都忽略了。
“師兄~對不起,是我太自以為是了——”羽仙真誠地想要給師兄道歉。
“師妹!我.....我也想哪一天,你能用看他的眼神,看我一眼......”靈震打斷羽仙的話,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他——?”羽仙被靈震灼熱的眼神盯得有些不知所措,只有低下頭,假意在思考靈震說的“他”是誰;然而她心里很清楚,這個“他”的身份......
......
“哈哈......師妹別被嚇著了,我也就隨口抱怨抱怨,這次捅了簍子,還望師妹替我在右掌教面前求求情,別在打我棍子了!嘿嘿嘿......”靈震抓了抓后腦勺,傻笑起來,似乎又變回從前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師兄!我會去求師尊,讓她......同意我倆去普陀山謀取解藥——左掌教他一定會無恙的!”羽仙堅定地朝靈震點了點頭。
“......那就多謝——師妹啦!”靈震滿面笑容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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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辰時,昆侖宮。
“羽仙!你是在逼本座么?!”一聲厲喝從昆侖宮內傳出。
“弟子不敢!”羽仙連忙跪地,向師尊叩首請罪。
“你跟在本座身邊的時日也不短了,應當懂得本座的顧慮!你不替本座分憂便罷,還連續三日為這等事情擾本座心神,著實讓本座失望!”
“師尊......弟子深知現下暗流涌動,魔教余孽虎視眈眈!但正因如此,才更應盡快讓左掌教出關!我教諸多高階法術乃至護山大陣均須左、右掌教聯合發動;而‘紫露竹精’一事顯而是仙樂洞府有意為之......萬一魔教趁虛而入,大舉攻山,那后果——”
“......很好,不愧是我的好徒兒,竟懂得教訓為師了!”香薷眉峰高聳,怒視羽仙,冰冷而銳利的眼神,似乎要將她刺穿。
“羽仙糊涂!右掌教又如何不知這些?你著實僭越了!”執葫長老眼看師姐動了真氣,連忙勸和道。
“師姐,羽仙還年少,自然不如你想得深遠周全;但念她也是一心為我教考慮,你就饒過她這次吧~”
“......羽仙所憂也不是全無道理,一旦魔教來襲,死傷的不僅是我教弟子,首當其沖的恰是山腳那些普通百姓。”一向不愛多言的執鏡長老也開口了。
“哼......既然兩位師妹都為她說情,那我就姑且饒過她這次!”
“往后再有這等犯上之舉,本座絕不輕縱!”香薷猛一揮袂,一股勁風即將羽仙擊倒在地。
“弟子......知錯。”
“唉~”香苓看在眼里,滿是心疼。
執鏡長老面無表情,平靜的面容下似乎另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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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玉珠峰。
“仙兒,你也別難過~右掌教是嚴厲了些......但她......也有她的考慮。”
羽柔見羽仙過來找她,知道她必是又有了心事。一晃八年,曾經那個凡事都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女孩已長成了大姑娘,且身上承擔的東西要比自己多太多……作為右掌教的親傳弟子,一舉一動都引人側目;加上右掌教又執掌教內戒律獎懲,平日就頗為眾弟子所忌憚,由此可想羽仙在山上的日子也是不好過的......
因此,每凡羽仙心有郁結,都習慣找羽柔師姐傾訴;雖自從做了右掌教的弟子,平日難有空閑,但每月羽仙依然會抽出時間前來看望羽柔師姐一次,八年來無一更改。
“師父行事自有章法,身為弟子,我本不該妄議......但近日教內時有蜚語四起,師姐想必也有耳聞吧......”羽仙一臉憂心地望向羽柔。
“這......不過是以訛傳訛,仙兒何必較真;再說了,說句大不敬的話,這教內并非右掌教一手遮天,執劍、執卷長老向來擁護左掌教,如真如傳言那般,那二位又怎會隱忍到現在?”
“......仙兒也不信師父是那般為人,但所謂人言猛于虎,許多弟子雖表面對師父畢恭畢敬,但背地里則頗有怨懟;長此以往,怕是累及師父聲名......”
“你呀!說來說去,都是向著你師父的~想必她終有一天能明白你的苦心吧......”
兩人正聊著,窗外忽然傳來一道輕柔的女聲。“仙兒在這里吧?”
是執葫長老!兩人趕忙起身,將香苓迎進來,羽柔奉過茶后,三人依禮坐下。
“就知道你這丫頭又來找羽柔哭鼻子了!”香苓半開玩笑道。
“師叔——!我哪有那么脆弱......”羽仙臉色一紅,低聲爭辯道:“不過是找羽柔師姐敘敘舊罷了。”
“好啦!我也不逗你了,說正事——”香苓臉色一正,緩緩說道:“師姐她已經同意你和靈震二人去普陀山了。”
“!!!”羽仙大感意外,以她了解,師父的性子可不是那么容易扭轉的。
“你也別露出這副表情!”香苓掩嘴一笑。“你啊!除了要感謝本長老,還要多謝你香葵師叔!”
“執鏡長老!她......也為仙兒說情了么?”連羽柔都覺得有些驚訝。
“也不算說情吧......只是跟右掌教陳情了利弊;別看你們香葵師叔平日里不聲不響,她的只言片語可比我的三寸不爛之舌還管用呢!”
羽仙思來想去,也覺香苓師叔說得有理。執鏡長老雖不喜多言,但為人敏銳理性,恪職盡守,待人向來一視同仁,不偏不倚;師父對她也一直很是信任,故而才依言放她二人冒險一試吧。
“多謝兩位師叔進言了!”羽仙起身向香苓行禮。
“仙兒無需多禮~”香苓將羽仙扶起,溫言囑咐道:“此行吉兇難料,師叔本欲同你們一道前往,但......右掌教有事相托,實難抽身;因此,這一去切不可莽撞斗狠,特別是你靈震師兄,你要多看著他,如境況過于兇險,則定要及時抽身,回來再從長計議!”
“師侄謹遵師叔教誨!”
羽仙拜別執葫長老和羽柔師姐,御劍穿梭云海之上,望著天邊托著的一輪弦月,半明半晦之象,不知是否也預示這未卜前程呢?
而千里之外的一座東方海島上,一位粉衣少女倚在礁石邊,望著同樣的一輪弦月,臉色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