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班吃過飯，家里人都坐在沙發看電視，90年代初錢龍的家里還是那種熊貓牌黑白電視，但是同學家都已經托關系找人到深圳沿海城市倒騰回來一臺彩色電視了，上小學時候去同學家看彩色電視都是很羨慕的。

　　坐在沙發上的錢龍沒有心思看電視，他想今天和家人好好聊聊自己現在的想法或者說想做的事。

　　“你怎么跟個蛆似的”錢龍媽媽吳倩說

　　“就是，龍龍你怎么了”錢建國也發現兒子一回兒這樣一回兒那樣

　　“爺爺奶奶，爸媽，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錢龍說

　　爺爺把電視關了，看著錢龍，等著他說話。

　　“爺爺，你這樣看著我干什么？”爺爺這樣看著錢龍，他都不敢說

　　“我電視都關了，大男人有什么事，不要磨磨唧唧的，有什么就說什么”爺爺就是這樣每次談話就好像跟火藥桶說話似的，這也許跟他在部隊時期培養的軍人氣勢有關吧

　　“死老頭子，你怎么每次說話都這么大嗓門”奶奶站起來對爺爺說

　　“我看龍龍他扭捏的樣子，我就生氣”

　　錢誠看不上錢龍這種唯唯諾諾的樣子，只是爺爺不知道錢龍之所以這樣子和小時候被家里管的太嚴有關，就好像會飛的鳥被關在籠子一樣，即使主人打開籠子放生，這只鳥也不會飛了。

　　“龍龍啊，你想說什么”媽媽吳倩問

　　“我不想在輪渡公司做了，我想跟同學家里學做生意”

　　錢龍說完，家里人都沉默，他們一直認為做輪渡工是鐵飯碗，是一份穩定的工作，在他們這代人眼里，穩定的鐵飯碗一定要端好，沒有什么比能穩定工作更重要了，他們心里有時候還看不起那些生意人，他們認為這樣每個月拿著死工資過日子很舒服。

　　其實不然，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化，大部分人都心思都活躍起來了，就比如靠近上海的浙江義烏那些人已經走在改革開放的前沿了。

　　“不行，你知道為了讓你進輪渡，我和你爺爺找了多少人嗎？你光看見別人做生意賺錢，你沒看見他們賠錢，你同學徐佳佳是什么情況，你應該知道？”爸爸錢建國說

　　錢建國提到的徐佳佳，是錢龍初中同學，家里算是上海最早活躍的一批人，前期也賺了不少錢，但是就在去年，也不知道怎么了，進了一批貨，被供貨商給坑了，虧了一大筆錢，現在又回來老老實實找工作上班了。

　　“爸，那不是個例嗎？”

　　“個例，還要我給你再舉幾個例子？”錢建國嗓門提高許多

　　每次講話只要錢建國嗓門稍微一提高，錢龍就焉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就好像這是血脈壓制一樣，就好像人類本來就應該這樣。

　　“行了，你爺倆小點聲講話不好嗎？龍龍這不是找你們商量嗎？”奶奶站出來替我說話

　　“媽媽，你就不要摻和進來了，你去睡覺吧”錢建國對媽媽說

　　“好，你們都長大了，我管不了你們了，我睡覺去”

　　奶奶真的出門回對門睡覺去了，錢龍家一共兩套房，當時選房時候直接就選了門對門，錢龍和父母住一套，奶奶他們住對門，這樣子有什么事好照應。

　　“媽······”錢建國還想說什么，奶奶已經把門關上了

　　“行了，我說兩句，錢龍我知道你現在思想開始活躍了，看著同學家都下海賺錢了，也想著出去闖闖，去感受改革開放給我們帶來的紅利，但是爺爺以過來人身份給你說，你現在最好還是老實在輪渡公司上幾年班，好了，我回了，還得回去哄哄我的老太婆，都散了”

　　一家人都回窩了，就留下錢龍一個人在客廳，錢龍很郁悶，為什么別人家里談到出去賺錢，家里人恨不得砸鍋賣鐵去，怎么到自己家里怎么會成這樣。不一會兒錢龍也回臥室躺在床上睜著眼沒睡著。

　　爺爺回對門，見到奶奶躺在床上還沒睡著，扒拉一下奶奶，奶奶沒有理他

　　“老伴，別生氣了，我這嗓門都是在戰場上被炮轟練出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爺爺對奶奶說

　　在家里脾氣能壓住爺爺的也就是奶奶了，他們兩人之間談不上誰管誰，爺爺是最害怕奶奶生氣的，他一輩子只有道歉的份，只是道歉后還會犯錯，然后再道歉，這反而成了他們的樂趣。

　　“老頭子，這次不好哄了，我認為龍龍沒有說錯，他也該出去闖了，還想讓他跟你父子兩一樣一輩子干輪渡”奶奶還是背對著爺爺說話

　　“我知道現在輪渡已經沒有我和他爸爸那時候好了，但是總歸是一份鐵飯碗，只要干好了，這輩子不愁吃喝了”

　　“還不愁吃喝，我一姐妹的子女，她家最近因為輪渡公司撤線，現在被迫內退了，前段時間看見聊幾句，都在外面找工作呢”

　　爺爺其實心里清楚，現在輪渡已經不是他和兒子那時候了，錢建國還趕上80年代最繁忙的時候，那時出現過百萬過江的場面，現在呢，因為有了隧道，有了過江大橋，輪渡的工作不是那么繁忙，一些公司為了節約成本都在搞方案撤線，合理分配資源，他也知道這是大勢所趨。

　　“你說的這些問題我考慮到了，只是現在我不能放龍龍出去，你也知道龍龍的心性，還沒到時候，尤其是現在，我要穩穩他的心性，等幾年，看合適了，我會想辦法的”

　　“還行，知道就行”

　　“老婆子，龍龍是我孫子，我還有不疼他的道理，再穩幾年再說，畢竟才二十多歲”

　　“知道了”

　　“轉過來吧，別生氣了，我這一輩就怕你生氣，上輩子是造什么孽了，讓我碰到你，別生氣了”

　　“去，關燈睡覺”奶奶讓爺爺關燈，關燈這活一直都是爺爺的活

　　錢龍父母回到臥室當然也是在聊錢龍

　　“我剛才沒開口，但是龍龍有這樣的想法沒有錯，你和爸爸沒必要這樣，我是支持兒子的”

　　吳倩是典型的中國媳婦，一般爺爺和老公在場討論事情時候，基本上不說話，大部分時間都在聽，以前上班時候，每天就是兩點一線，上班下班很少出去玩，回來做飯收拾家務

　　現在退休就多一個愛好就是攝影，平時沒事時候和一群老姐妹在黃浦江沿岸拍一些景色，通過她的攝影可以看出這幾年黃浦江邊的變化。這幾年一棟棟高樓，一座座過江大橋，一條條過江隧道，都被吳倩這些老姐妹記錄在自己攝影作品里。

　　看著黃浦江的變化，也讓吳倩的心也變得不一樣了，她想嘗試新事物，所以她比家里除了錢龍以外其他人都了解改革開放帶給中國，帶給上海，帶給黃浦江的好處，真是這樣，九十年代的上海真是一天一個樣，有時候吳倩今天拍完一個地方，明天再來這里又是另一個樣了。

　　“睡吧，爸爸不同意，我也沒辦法，說實話在剛剛改革開放的時候，我的心也是活動活動的，只是一想到鐵飯碗不能丟，也就放棄了”

　　錢建國就是這樣，什么都聽爺爺錢誠的，一輩子都被自己的父親安排的妥妥的，從小到大都是，包括結婚生子，其實這樣也沒什么不好的，小老百姓過日子其實大部分都這樣，穩穩當當過一生，現在也不錯，有了退休工資，還不低，加上吳倩的工資在上海生活不愁了，還能照顧著爺爺奶奶這老兩口生活，錢建國知足了，這是錢建國選擇的人生。

　　“知道了，睡吧”

　　媽媽起來關燈，他們睡了，爺爺房間有了爺爺鼾聲，只有錢龍躺在床上，還是沒有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