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孫美娟也眼淚婆娑的，同是女人，她也知道安華的不易。“媽知道你這些年操持這個家不容易，可鐘平他性子就那樣，不怎么愛表達，你一直都知道的啊……”

　　“可是我需要的是一個善于表達、能陪伴我的丈夫。”安華垂下眼簾，搖搖頭，有些無奈。“等小康上大學了，連周末都不回來陪我這個媽媽了，我都不知道我在公司忙了一天回到家，我這一天是為了什么，還有誰能和我說說話，聊聊天。”

　　“唉，”一旁的何云嘆了口氣，自說自話。“當年我就說，你和鐘平性子不搭，你從小性格就活潑，鐘平性子太穩了。你非得說鐘平人好，你倆是性子互補，唉……”

　　“親家，”孫美娟胳膊肘碰了下何云的胳膊，有些急了。“人家都勸和不勸分，你咋還火上澆油呢。”

　　“我不是……”何云連忙解釋

　　“那你……”

　　“行了，媽，”安華看著孫美娟和何云，“這是我和鐘平的事情，怎么處理，我會看著來的，你們說也是沒有用的。但還請你們不要和小康說，他今年就高考了，又碰上這疫情，我不想耽誤到他。”

　　孫美娟點點頭，“我知道。不過華啊……”

　　“媽……”安華勸孫美娟道。“我都四十多了，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的。”

　　“唉。”孫美娟嘆了口氣，轉身出去了。

　　“閨女。”晚上吃完飯，安華正在房間里寫文件，何云走了進來。

　　“嗯？”安華坐在桌子前，回答應了一聲。

　　“今天……”

　　“媽，”安華停下打字，“我今天這個文件要得急，您要是還想提那件事，就不用跟我說了。”

　　“我……”何云坐在床邊。“唉，你先忙吧。”

　　安華低了下頭，又開始打字。

　　“安華，媽就說一句，”何云看向女兒那邊。“當初，媽是不太得意你找了個外地的，家境還不咋地。但是媽和你一樣，看重的是鐘平這孩子的為人。”

　　何云低下頭。“雖然這次鐘平去武漢這事，做的草率。但媽是打心眼里佩服的，你當年不還高高興興的和我說，”

　　何云學著安華當年的開心勁兒，“媽，您都不知道，市醫院有個醫生可厲害了，我這么多年的支氣管炎都給我治好了，年齡都沒比我大多少……”

　　“媽，”安華低下頭，“您別說了。”

　　何云嘆了口氣，站起身，“你從小有主意，媽知道你有你的考量，但媽還是勸你，你……”

　　何云又嘆了口氣，“行了，你忙你的吧。”

　　 2020.02

　　“你們誰也別攔我了！”男人扒著十樓的窗戶。

　　“你快下來吧。”鐘平穿著防護服，“你的病還能治，你怕什么呢吶？！”

　　旁邊的醫生、護士，和一些休息的輕癥患者也在勸著。

　　“我不活了！”男人哭著，他四十多歲，眼睛紅著，抹了把淚。

　　“每天遭這罪！又難受又沒有家人，簡直是生不如死！我還不如死了算了呢！”

　　“什么叫死了算了！”一旁的老李一聲呵斥，給鐘平嚇了一跳。

　　“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不知道那些重癥病人臨死前有多難受，就算喘不上氣了也要張大嘴喘著，你以為你多慘！他們連活著的機會都沒有了！你知不知道為了救你們，多少人背井離鄉，不眠不休從年前奮戰到現在！你現在和俺們說你要放棄了，你對得起我們么？！”鐘平看了眼身邊的老李，以前在單位，老李一向幽默，即使遇上難纏的患者，也能輕松化解，從沒和患者紅過臉。可是如今，幾天幾夜的奮戰，在極度疲勞下，又遇上這樣不尊重生命的患者，鐘平心里想著，也難怪老李會發火了。

　　“我……我……”患者低頭搖搖頭，有些愧疚。

　　“快快快……”韓醫生急忙把心理科的廖醫生叫來了。

　　“你好，我是廖醫生，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說……”廖醫生看著患者，雖然戴著護目鏡，也能看出里面那雙杏眼里的擔憂。

　　“我沒什么事，”患者搖搖頭。“就是……就是太苦了，治療也苦，一個人待的苦，反正最后也是死，我現在這樣早死早解脫，也給你們省點資源。”

　　“您別瞎想，”廖醫生勸著，看了眼韓醫生，“我聽說你就是輕癥，肯定能治好的，而且咱們的治療是有國家的補貼的，你不要有什么顧慮啊。要是真有什么難處，你可以和醫院負責人員反應的。”

　　“我……”

　　“叔叔，你別跳樓。”人群里一個小男孩走了出來，聲音奶聲奶氣的，一群人看過去。

　　“我媽媽的情況比你還嚴重，都只能躺在床上，但她和我視頻的時候，還說要堅持呢。”

　　小男孩擠出一個微笑。“我媽媽還說了，這個病毒怕醫生，尤其怕意志堅強的人。只要我不怕治療的疼，配合醫生叔叔阿姨們，做個小男子漢，我馬上就能出院了。”

　　小男孩一邊往窗邊走一邊說道。

　　“別過去！”鐘平脫口而出，擔心小孩子的安慰。小男孩回過頭，懂事的笑了一下，回過頭，上前拉著患者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