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河跟著諸葛伴星走著,一路上有些沉默,從來到狼城開始,諸葛伴星就一改了往日的模樣,今早特地修了胡子,還換了一身衣服,從昨天開始就沒有喝過酒,連一直不離身的酒葫蘆也沒有掛在身上。魏清河當然發覺了諸葛伴星的變化,心里奇怪,默默地跟著諸葛伴星,他沒有因為好奇而詢問,船到橋頭自然直,這個謎底不久就會揭曉了。
清晨的濕氣比較重,路面有些濕滑,上了珈爾山之后更是如此,連空氣中都開始有些云霧繚繞的。一前一后兩人忽隱忽現穿梭在山間,珈爾山不像他們在荒別山時候的叢林,多是石頭植被較少。
“自賞無心離別多,莫說莫愁莫相惜。梅子酸而酒甜甘,星伴芳月道且長。你過得好嗎?月?”
魏清河第一次從諸葛伴星身上感受到哀傷的情緒,師父是在懷念誰?他的朋友?亦或是……
“清河,為師與你相遇,一年有余,我以前壓根一點兒都不信天意,隨著時間的推移,特別是到了現在這個年紀,我明白了,冥冥之中很多事情都是有定數的。能收你為徒,是為幸事,也是注定。”
魏清河聽著諸葛伴星的話,心里隱隱有些不安,師父他這是怎么了:“師父?怎么了,突然說這個。”
諸葛伴星仿佛沒有聽到魏清河的話,繼續說著:“還記得那天我跟你說過的話么?喜歡一個人,遇上了就不要錯過。”
“嗯。”不安的情緒更強烈了。
“有件事情我一直瞞著你,其實我命不久矣。”
“怎么會?師父你內力深厚。不會的。”諸葛伴星的話,魏清河是萬萬不能接受的,激動地快步上前,才發現諸葛伴星的臉上掛著兩行清淚。
“傻孩子,聽我說。”諸葛伴星繼續往山上走著,沒有停下腳步,他們走的不是別人常走的路,一路上不太好走,但對他們而言并沒有什么區別。
“我諸葛伴星,做了一輩子的孤影,年輕的時候除了對武學的追逐幾乎就沒有別的事情會被我放在心上了。這一路上結交了很多朋友,也經歷了很多,江湖的、戰場的,而這些現在想來,都沒有好留戀的,唯獨一件事情在我選擇封槍的時候還一直在我心底無法忘懷的。所以我來了,又來到這敖霜國,這座城,這座珈爾山。”
諸葛伴星抬頭望了望山壁,笑容展顏在他滄桑的臉上,指著眼前山壁之上一處對魏清河說:“就是那了,清河跟我上去。”
腳下生風,魏清河跟著諸葛伴星,踏著巖壁輕盈地上到了巖壁之上不顯眼的一個洞里,洞口不寬不窄不高,正好容納兩個人。
諸葛伴星揮了揮手,示意往里面走。
“來到這里,我的心也就安了,沒有遺憾了。”
“師父……”魏清河聽出了諸葛伴星話語中的含義,聲音有些哽咽,鼻子一酸,就快要留下淚來。
“清河啊,不必難過,我已經七十有余,加上身上的暗傷,如果不是與酒相伴,縱使我內力不錯,兩年前也該歸于塵土了。以前我唯一放不下的人,就在這里。現如今又多了一個你,不過我也沒有辦法了啊。”
洞里雖然暗,還是能看清一點,魏清河已經泣不成聲,諸葛伴星停下腳步,回身摸了摸他的頭,替他擦了擦眼淚,他何嘗又舍得。
“聽我講個故事吧。”
諸葛伴星繼續向內走著,回憶起往昔:“我記得也是一次敖霜武擂,我與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同在敖霜國游歷,聽說有比武,就一同來到了狼城參加了那時候的敖霜武擂,那時候我的槍法估計著與你現在也差不多,可能還要比你差些呢,哈哈哈,我一路過關斬將,賽進了前一百名,比武是不限制男女的,我就遇上了她,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現在我還記得很清楚,她穿著紅色的獸皮衣,虎頭靴子,頭發簡單地盤著,臉上若有似無地含著笑,看著她一汪秋水般的眼睛,我人生中第一次心頭一顫,已經忘了自己是在比武。接下來的比武,我完全記不得自己如何敗的,只記得自己狼狽地被踹下臺的時候,她噗呲的那一笑。”
魏清河情緒緩和了許多,道:“師父,你喜歡她?”
“是啊,她叫姒芳月。”
“姒芳月,姒?”
“對,她是敖霜的皇族,公主。”
“那天之后,我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可是她又出現了。在集市上,我們又相遇了,我認出了她,她也看到了我,她主動上前向我走了過來,問我為什么那天沒有用全力跟她比試,要讓我跟她再比一場,這一次我贏了。她反而很開心,那一天她帶著我逛遍了幾乎集市每一個角落,在之后,我們經常相約比試。有一天,我說我要離開狼城,離開敖霜了,她竟然說要跟我一起走,那時候我才知道,她原來是喜歡我的。她不顧反對,跟著我一同回晟國,一路上我們躲著尋她回去的追兵,一直順利地上了船。那段時光回想起來,真是難忘啊。”
“后來呢?”魏清河靜靜地聽著,這時他才發現,他們其實一直是在往下走。
諸葛伴星神傷地長嘆了一口氣:“后來?后來船遇難了。我曾經答應過她,要一直守護著她,所以我來找她了。這里是她魂歸的地方,敖霜皇族的皇陵。”
這時候,魏清河終于知道了,諸葛伴星所說的約定是什么。忽然甬道到了盡頭,諸葛伴星在一旁的石壁上找到了機關,按了下去,石門打開,眼前開闊起來,里面的長明燈照亮著整個墓室。
“師父,你……”
“對不起,清河,為師食言了,不能履行我說過的,你去闖天下,天塌下來為師替你抗,我會將我剩余的功力用秘法全部傳給你,你修煉的過程中自行會將其轉化成你自己的功力,現在我傳授你的心法和槍法你已成火候,你可以嘗試修煉你太祖留下的那兩塊金屬板上功法了。關于你為你家人復仇,不要心急,等你修為大成之后,再去也不遲。不用為我悲傷,這是我最好的歸宿。”
諸葛伴星靜靜地交代了一切,語氣里沒有對于死亡的恐懼,只有釋然。魏清河原本已經有所控制的眼淚再一次落了下來。為什么,為什么和我親近的人都要一個個離我而去,雖然諸葛伴星說的一切他能明白,卻無法接受,開始自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