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皇上已罷了許久的早朝,流言紛起,都說是那麗妃下毒一事嚴重損了皇上龍體,如今的國事大多是靖王和秦奇川打理。
靖王不會見自己,更不會允許自己進啟德殿,江重錦數天不曾合眼,終聽說了秦奇川進宮的消息。
換了白芨的衣服,江重錦想去啟德殿外問問秦奇川,姬珩如何了。
宮巷上,走在跟前的宮女太監叫侍衛攔下來,那些侍衛所穿似與平常所見有些不一樣。
侍衛語氣不善,對著那撥宮女道:“各宮宮人,不得出入后宮,哪兒當值回哪兒去!”
見那侍衛朝自己看來,江重錦心下一驚,掉頭走開,見那侍衛不再注意自己,便撒開了腿跑。
身上胖了不少,江重錦跑得氣喘,順著胸口,強逼自己鎮定下來,腦海中想著宮路,自己如何才能躲過這些侍衛去到啟德殿。
啟德殿依舊大門緊閉。
江重錦卻感覺,今天的啟德殿與往日不同。
試著推門進去,竟然一個人都不在。
出了一層冷汗,江重錦心口被攥住,駭人的念頭冒出來。
“阿嫵。”
一聲阿嫵,如同一盆刺骨冰水,澆了江重錦透心涼。
是江淮業。
他站在自己身后,想要上前卻被人攔下。
扯下發髻上的梅花玉簪,攥在手中,江重錦緩緩回頭,滿眼紅霧。
江淮業被那玉簪晃了下眼,臉色一變:“阿嫵!”
他不敢上前,江重錦連連后退,跌坐在地上。
握手彎刀的侍衛跌跌撞撞地跑進了殿內,“啟稟主上,皇城外涌來一批兵馬,是大周的軍隊。”
“你說什么?”
江重錦無疑和江淮業一樣震驚,眉峰緊緊皺起,心緒復雜,竟是又喜又怕。
侍衛已嚇得拿不穩刀,答道:“主上,是,是真的,蚩貞見勢已撤兵,我軍死傷慘重啊!”
江重錦目光投向江淮業,發現他也正在看她,他視線里隱藏的情緒,讓江重錦不敢直視,那眼神放佛在說,你也不知道吧,他早就布好了局。
看著她呆滯的模樣,江淮業忽釋然一笑:“果然如此,阿嫵,是我太心急了,衛燁曾三番五次勸我不要意氣用事,我卻等不及了,我怕我再不來接你,你就真的不再屬于我了。”
江淮業向前一步,伸出手來:“皇位不是我所求,我這一生所求只有一個江重錦,阿嫵,我們離開這里,不管楚國不管大周,去過你一直想要的生活,好不好?”
江重錦不說話,江淮業問:“那撥兵馬現在何處?”
“回,回主上,應還在淮安,正向永安包抄。”
江淮業是一點沒想到會是淮安來的兵馬。
為何會是淮安?
“朕修建的皇陵就在淮安。”
是熟悉的聲音,江重錦不可置信地看向寢殿內,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撥開了珠簾,露出繡著明黃流云紋的袖口。
是姬珩,他龍袍加身,氣度逼人,哪里還有一點病態?
江重錦眼里的光一點點消散,攥著簪子的手也垂了下來,姬珩一慌,想去握她的手,江重錦避之不及,連退幾步,被江淮業摟住了肩。
姬珩看著她渾身輕顫,臉色煞白。
姬珩心中生起莫名的恐懼和煩躁,再想起她與江淮業在昭蘇的兩月,臉色也變得不好看,沉聲道:“難道你想朕性命垂危,臥床不起才好?”
一字一句,如同針芒,扎進江重錦的五臟六腑,震得江重錦喉頭腥甜。
看著江重錦如同呆了一般,與江淮業并肩站著,她是根本聽不到自己的話。
姬珩一下失了理智:“江重錦!是不是朕死了你才能高興些!”
話一出姬珩也驚了。
姬珩一愣,他真的聽到了江重錦的笑聲,她漲紅了臉,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雪白的玉脖上浮起青筋,她眼中夾著血絲,眼淚滑過她揚起的嘴角,大滴大滴落在毯上。
“夠了!阿嫵,跟我走!”江淮業一把拽過江重錦,跨出殿門。
江淮業牽著江重錦的手,面前是緊閉的宮門,四周是皇城的禁軍。
兩軍混戰之際,江重錦看見城墻上那抹明黃色的身影。
江淮業輕輕摟住瑜妃娘娘,柳德盛抬眼看去,身邊的皇上已是雙目通紅。
看著姬珩接過身邊侍衛遞來的弓箭,江重錦用盡氣力一把推開了江淮業,朝著城墻之上嘶吼:“姬珩,不要!”
姬珩,不要,我求求你,不要。
撕心裂肺的叫喊回蕩在這深宮里。
錚得一聲,箭已離弦。
江重錦看著那閃著銀光的箭頭,一點點逼近,自己的呼吸也在被一點點奪走。
“阿嫵,莫怕。”
話落,淮業向前一頓,推開她。
那只箭就直直穿透了淮業的左胸,淮業口中流出鮮血,卻還彎著嘴角,抹著江重錦臉上的淚,“別哭了,別哭了,不疼的。”
這箭分明就是射在自己心上。
楚國沒有了。
淮業也沒有了。
自己和姬珩也結束了。
柳德盛知道皇上箭術極佳,百步穿楊,這一箭定能取了那江淮業的性命,只是那箭穿心的一刻,瑜妃娘娘卻像中箭一般,重重向后倒去。
瑜妃娘娘身患寒疾,最是怕冷,只如今那畏寒的娘娘衣著單薄,只著一身素色的襖裙,倒了下去。
姬珩微顫著手把弓箭遞給了柳德盛,壓低了聲道:“宣太醫。”
欲轉身下城樓,又聽見柳德盛撲通跪在地上,眉頭一跳,姬珩看去,江重錦的裙下點點滲出血來,漫天白里的鮮紅刺痛姬珩的眼睛。姬珩向后踉蹌幾步,柳德盛連忙過去扶住。
“宣太醫,宣太醫!”柳德盛看著眼前的天子雙目充血,顫抖著大聲喊道:“宣太醫!”
下一瞬,那抹明黃已下了城樓。